一个脚步声,轻轻响起。
不疾不徐,从容得仿佛只是在校园里漫步。然而,就是这轻飘飘的脚步声,却让狂三那凝聚了庞大灵力、即将引爆空间震的手臂,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一个身影,踏上了这片被鲜血、黑影与绝望浸染的屋顶。
是山打纱和。
她依旧穿着那身普通的来禅高中校服,脸上带着那份仿佛永不改变的温和微笑,一步步走向场中央,走向那个高举着手臂、表情凝固的时崎狂三。
“呜…呜…!” 士道被手指堵着嘴,看到纱和走近,瞳孔骤缩。他想大喊,想警告她这里极度危险!但口腔被冰冷的手指死死占据,他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焦急的呜咽声。这个转校生是怎么回事?她会死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士道所有的思维都陷入了停滞。
他清晰地看到,背对着纱和的时崎狂三,那总是带着或戏谑、或疯狂、或优雅表情的侧脸,在听到脚步声、感知到身后之人的瞬间,彻底僵住了。
不仅仅是动作的凝固,更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无法理解的震动。
狂三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她那双异色的眼眸——左眼金黄时钟,右眼猩红深渊——难以置信地缓缓睁大,其中的瞳孔收缩到了针尖大小。她僵硬的脖颈,仿佛生了锈的齿轮,一顿、一顿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当她的视线,终于捕捉到那个微笑着走近的、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身影时——
“不……可……能……”
一个破碎的、带着剧烈颤音的词,从她失血的唇间挤出。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茫然。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那总是勾着笑意的唇角微微抽搐,握着燧发枪的左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你…你……”
狂三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她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纱和,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出现的幻影,看到了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的亡魂。
“明明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梦呓般的恍惚,却又蕴含着火山爆发前般的激烈情绪,“亲手……杀死的……来着……”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那个抱着橘猫“栗子”温柔微笑的黑发少女,那个她唯一可以称之为挚友的人……以及最后,倒在血泊中,被她亲手射杀的、逐渐冰冷的身体……无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的头颅撑裂。
挚友死于自己之手的巨大悔恨与痛苦,是支撑她化身“梦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回溯时间的唯一执念。可现在……这个执念的源头,这个她最深重的罪孽证明,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
然而,那熟悉的眉眼,那温和的笑容,那走路的姿态……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不是幻觉,不是伪装!
震惊如同冰水浇头,但紧接着,一股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荒谬绝伦的狂喜,如同岩浆般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如果……如果纱和没有死?!
那她所有的罪孽,她背负的沉重枷锁,她不惜堕入黑暗也要达成的目标……是不是都有了被原谅、被救赎的可能?!
“纱…纱和……?” 狂三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希冀和不确定。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原本充斥着疯狂和杀意的眼眸,此刻被一种脆弱而炽热的光芒取代,“是…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被压制的士道、十香和折纸,忘记了刚刚还要引发的空间震。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她以为永世不得相见的挚友。
山打纱和终于在距离狂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她静静地注视着狂三,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依旧带着那份让人心安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嗯,是我,狂三。”
温和的、熟悉的声音,如同记忆中一样,瞬间击溃了狂三最后的心防。
“纱和——!”
狂三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从那双异色的眼眸中涌出。她像是一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带着哭腔,不顾一切地朝着纱和扑了过去,张开双臂,想要紧紧拥抱这个她以为永远失去的挚友,拥抱她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和救赎。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她语无伦次,声音哽咽,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只想确认,这不是梦,她的纱和,真的回来了。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纱和肩膀的那一瞬——
“噗嗤——”
一声利刃切入肉体的、沉闷而清晰的声响,突兀地打断了狂三带着哭音的喜悦,也冻结了远处士道脸上刚刚升起的、因这诡异转折而产生的茫然。
狂三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脸上的狂喜和泪水都凝固了。
她缓缓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只见一柄造型奇异、闪烁着不祥苍白光泽的狭长军刀,精准而冷酷地,洞穿了她的小腹。
握刀的手,稳定而有力。
而手的主人,正是她刚刚想要拥抱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笑容的山打纱和。
“为……什……么……?” 狂三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剧痛此刻才姗姗来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的神经,但远比剧痛更深刻的,是那种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的、撕心裂肺的背叛与绝望。
纱和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那么温柔,仿佛她做的不是将刀捅入挚友的身体,而是在递上一杯暖茶。她微微前倾,凑到因剧痛和震惊而无法动弹的狂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轻柔如情人低语般的声音说道:
“因为,你弄脏了我的‘东西’啊,狂三。”
她的目光,越过了狂三颤抖的肩膀,落在了后面刚刚挣脱束缚、正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的士道身上。那眼神中,带着一种极其浓烈、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和迷恋。
“我的…士道……”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粉碎了狂三眼中最后一丝光芒。
下一刻,纱和猛地抽回了军刀。
鲜血如同盛开的红莲,瞬间从狂三腹部的创口喷涌而出,染红了她黑红相间的灵装。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捂住伤口,身体因痛苦和巨大的打击而剧烈颤抖,最终无力地单膝跪倒在地。
“狂三!” 士道失声惊呼,尽管刚才狂三还要杀他,但眼前这急转直下的残酷一幕,依旧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变化,还在后面。
山打纱和缓缓站直身体,她手中的那柄苍白军刀并未沾染丝毫血迹。她看着跪倒在地、鲜血淋漓的狂三,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开始一点点变得冰冷、扭曲,最终化为一种令人胆寒的、混合着复仇快意与疯狂爱恋的诡异表情。
“看着吧,狂三。看着你珍视的‘力量’,是如何不堪一击。”
她轻声说着,然后,将手中的军刀,轻轻刺入自己脚下的影子。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仿佛来自深渊的、冰冷的悸动,以她为中心悄然扩散。
耀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她的身影。
当光芒散去,原本穿着校服的山打纱和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纯白灵装、犹如从冰雪与死亡中走出的精灵。
她的长发化作了银白之色,如同流淌的月光。原本黑色的双眸,此刻变为了一红一蓝的异色瞳,左眼猩红如血,右眼冰蓝似渊。那身纯白的灵装,简洁而肃杀,与她之前温和的形象形成了极端反差。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不清的气息,而是一种冰冷、死寂、却又带着绝对压迫感的恐怖灵波。
“白之…狂三……?!” 士道脱口而出,认出了这个在录像中出现过的、回收了狂三灵力的反转体!
“白色…精灵……!” 十香也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警惕。
“白之狂三”——或者说,显露出真身的山打纱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残酷的弧度。她甚至没有去看跪倒在地的本体狂三,只是随意地抬起了手中的苍白军刀。
下一刻,她的身影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速度太快!
空气中仿佛同时出现了无数个她的残影,如同白色的幽灵,在屋顶上那些尚未消散的、密密麻麻的狂三分身之间极速穿梭。
没有惨叫,没有激烈的碰撞声。
只有一声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利刃划破空气和布帛的“嗤嗤”声。
随着每一个残影的掠过,就有一个狂三分身如同被定格般僵在原地,然后,它们的身体上会悄然浮现出一道平滑的切痕,紧接着,整个身体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化作最基础的灵力光点,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向那个白色身影手中的军刀。
一秒?或许更短。
当那个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重新出现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时——
整个屋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之前那成百上千个狂三分身,连同她们被真那斩碎的“零件”,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淡淡的灵力余烬,证明着她们曾经存在过。
绝对的寂静。
十香和折纸身上的压制消失了,她们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几乎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景象。
士道更是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这个转校生……山打纱和……竟然是“白之狂三”?她拥有着如此恐怖、足以瞬间秒杀狂三所有分身的绝对实力?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
山打纱和,不,“白之狂三”,缓缓转过身。她那红蓝异色的双眸,先是冰冷地扫过跪在地上、因失血和打击而意识模糊的狂三,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
然后,她的目光,如同最粘稠的蛛丝,牢牢地缠绕在了五河士道的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伪装出的温和,而是赤裸裸的、炽热到病态的占有欲,仿佛要将他从灵魂到肉体都彻底吞噬。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过军刀的刀刃,对着士道,露出了一个甜美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现在,碍事的人暂时清理干净了。”
“该轮到我们了哦……”
“我亲爱的……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