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目的白光终于彻底稳定下来，凝聚成无法忽视的实体。
纯白色的灵装紧贴着身体曲线，在腰际收束得惊心动魄，然后骤然绽放——层层叠叠的蓬裙宛如盛开到极致的花朵，在渐暗的天色下散发着柔和却顽固的光晕。从她脑后悬浮的光环延伸出的轻薄头纱，无风自动，在她身后静静飘拂。
圣洁。诡异。美丽得令人窒息。
那姿态，简直像从最荒诞的梦境里走出来的——纯白的新娘。或者说，剥离了所有温度与情感的，“天使”。
“那……是……”
士道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了。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不是这身充满矛盾美感的装束本身。
而是当那个白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面向他所在的方向时——
那张在光晕中逐渐清晰的脸。
鸢一折纸。
“折……纸……？”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前一秒还是重伤濒死、被绝望吞噬的人类巫师，下一秒，却以如此非人的、散发着磅礴灵力的姿态，站在废墟中央。
人类，在自己眼前，变成了精灵。
这荒谬绝伦的现实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士道的认知上。
折纸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焕然一新的双手。白皙的皮肤下仿佛有光在流动。她脸上没有任何获得“力量”的喜悦，只有一片冻结般的、冰冷的平静。
然后，她抬起眼。
目光直接越过士道，锁定在手持〈暴虐公〉、静立一旁的时香身上。
那双曾经属于人类的眼眸，此刻如同覆上一层薄冰。空洞。深邃。毫无波澜。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朝向被硝烟染成橙紫色的天空，朱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她作为人类绝无可能知晓、此刻却自然而然浮现于意识深处的名字：
“——〈绝灭天使〉。”
嗡——！
天际骤然亮起！
数道纯粹而冰冷的光束，无视物理规律般自渐暗的天空垂直射落，精准地环绕在折纸周围。光芒迅速凝聚、塑形，化为一片片边缘锋锐、质感冰冷、散发着金属光泽的……
纯白光之羽。
折纸高举的手心虚空一握。
铮——！
那些悬浮的光之羽瞬间产生了联系，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首尾相连，在她头顶上方迅速构造成一个完美的、缓缓旋转的发光圆环。
一顶由光与羽构成的“王冠”。
神圣。威严。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歼灭”意志。
时香那紫罗兰色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澜。
不是惊讶。
更像是某种“果然如此”的确认，以及……终于提起些许兴致的锐利光芒。
她将一直拖在地上的〈暴虐公〉缓缓抬起。
沉重的剑尖，指向刚刚完成“天使”召唤的折纸。
“现在的你……”
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分清晰的战意。
“……才有让我稍微认真一点的资格。”
话音未落。
时香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狂三那种鬼魅般的闪现。而是纯粹到极致的、撕裂空气的突进！
黑紫色的灵力在剑刃上轰然爆发，如同压抑已久的凶兽出闸——
一记毫无花哨却霸烈无比的竖劈，朝着折纸当头斩落！
几乎在同一瞬间。
折纸头顶的“王冠”——〈绝灭天使〉的光芒暴涨！
数片光之羽瞬间脱离圆环，在她身前交织成一面坚实的光盾。
轰！！！
〈暴虐公〉的黑紫剑罡与纯白光盾狠狠撞击！
惊人的气浪呈环状炸开，将周围本就脆弱的残骸再次推平！碎石与烟尘被卷上天空，又在下一秒被更狂暴的灵力乱流撕碎！
光盾剧烈震荡，却并未破碎。
稳稳接下了这足以斩裂先前显现装置的一击。
折纸的身体，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她手臂一挥。
又是数片光羽激射而出——不是防御，而是攻击！如同拥有自主意识的利刃，从刁钻的角度刺向时香的要害！
时香眼神微凝。
手腕翻转。
〈暴虐公〉舞动如黑色的旋风，精准地将袭来的光羽一一磕飞或斩断。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被击碎的光羽化作光点消散，但立刻有新的光羽从折纸头顶的王冠中补充生成。
两人就这样在废墟之上，展开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攻防。
时香的剑势大开大合，充满力量感与压迫性。每一击都带着摧毁一切的暴虐，剑风所过之处，地面龟裂，空气哀鸣。
折纸则显得更为“精致”与“高效”。
光之羽在她意念驱动下，可攻可守，可聚可散。
时而化作密集的弹幕覆盖，如同暴雨倾盆。
时而凝聚成巨大的光之长矛，进行雷霆般的突刺。
甚至能瞬间分散，从四面八方进行绞杀——数十片光羽如同拥有生命的白色蜂群，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将时香的所有闪避路线封锁！
她适应并使用这份“精灵之力”的速度，快得惊人。
仿佛这力量本就属于她，只是沉睡至今，才被唤醒。
战斗的节奏很快被拉高。
黑紫与纯白的光芒激烈碰撞、交织、爆散，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光怪陆离。逸散的灵力乱流切割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在废墟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士道只能被迫不断后退，躲避着那些致命的余波。
眼睛却死死盯着战场中心。
大脑一片混乱。
眼前的折纸，强大，冷静，战斗技艺精湛得令人恐惧，完全看不出是刚刚获得这份力量。
但那份强大背后……
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空洞。
砰！
又一次剧烈的对撞后，双方暂时分开。
时香持剑而立，呼吸平稳。银发在灵力激荡中微微飘动，紫眸中闪烁着棋逢对手般的冷冽光芒。
折纸则悬浮于低空，纯白的灵装纤尘不染，头顶的王冠光芒流转，面无表情。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折纸开口了。
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涟漪，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心寒：
“……我要用这份力量。”
顿了顿。
“杀死所有精灵。”
时香闻言，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
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诞的笑话。
“所有精灵？”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诮。
“你现在……不就是货真价实的‘精灵’吗？”
折纸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但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坚定：
“那我……”
“就在杀死你们之后，再杀死我自己。”
她的目光扫过时香，扫过远处废墟中隐约可见的其他身影（那些同样属于“精灵”或相关者的存在），最后，仿佛穿透了空间，望向了某个更深远、更执念的目标。
“创造一个……没有精灵，也没有因此带来的痛苦与绝望的世界。”
这偏执到极致的宣言，夹杂在未散的灵力嗡鸣中，清晰地传入士道的耳中。
没有精灵的世界？
包括……变成精灵的她自己？
士道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那个纯白身影。
如此强大。如此美丽。却又如此……令人绝望。
那不再是鸢一折纸。
那是一个被仇恨与扭曲的“救赎”愿望所驱使的……全新的，也是走向自我毁灭的，“怪物”。
“理想很壮观。”
时香的声音打断了士道的思绪。
她将〈暴虐公〉扛在肩上，歪了歪头。银发滑落肩头，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但你现在，连我都杀不掉。”
话音落下的瞬间——
时香的身影再次消失！
不，不是消失。是速度太快，在视网膜上留下了残影！
这一次，她不是直线突进。
而是如同鬼魅般在废墟的阴影与断壁间连续折射！每一次折射，速度就提升一截！黑紫色的灵力轨迹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张致命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罩向悬浮在空中的折纸！
折纸的反应快到极致。
头顶的王冠光芒大盛！
数十片光羽同时脱离，在她身体周围高速旋转，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形防御壁——不，不只是防御！
在光羽旋转的间隙，更细小的光刺如同暴雨般向外喷射！无差别覆盖周围所有区域！
叮叮叮叮叮——！！！
密集到令人牙酸的碰撞声炸响！
时香的身影在光刺的暴雨中时隐时现，〈暴虐公〉舞成一团黑色的风暴，将所有袭向她的攻击悉数斩碎！但她的突进速度，明显被这无差别的弹幕压制了！
“烦人。”
时香轻啧一声。
下一秒，她突然改变了策略。
不再试图近身。
而是将〈暴虐公〉高高举起——
黑紫色的灵力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剑身上爆发！凝聚、压缩、塑形……最终化作一道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剑罡，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朝着折纸的防御壁悍然劈下！
“——〈终焉之剑〉！”
折纸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能感受到这一击蕴含的恐怖力量。
不能硬接！
几乎在剑罡落下的前一瞬，她头顶的王冠光芒一闪——
所有光羽瞬间收拢，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面厚度惊人、几乎实质化的菱形光盾！
同时，她身体向后急退！
轰隆——————！！！！！！
剑罡与光盾碰撞的瞬间，恐怖的爆炸发生了。
不是声音。
是寂静。
极致的轰鸣反而让耳朵暂时失聪，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然后才是狂暴的气浪、四散的光屑、以及被连根掀起的碎石与泥土！
光盾在坚持了不到一秒后，破碎了。
但就是这一秒的延迟，让折纸成功退到了安全距离。
她悬浮在空中，看着下方被剑罡劈出的、长达十数米的深深沟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头顶的王冠，光芒似乎暗淡了一丝。
“躲开了。”
时香的声音从烟尘中传来。
她缓缓走出，〈暴虐公〉依旧扛在肩上，看起来游刃有余。
“但你能躲几次？”
折纸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手，指向天空。
“——〈绝灭天使·天翼〉。”
嗡！
头顶的王冠骤然解体！
所有光之羽四散飞开，然后——每一片光羽的尾部，都喷射出炽白的光流！
如同拥有了推进器的浮游炮，数十片光羽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从不同角度、不同高度，同时锁定了下方的时香！
然后。
齐射。
嗤嗤嗤嗤嗤——！！！！
不再是之前那种零散的攻击。
而是有组织、有配合的饱和打击！光羽与光羽之间形成交叉火力，封锁所有闪避路线！更有数片光羽绕到时香身后，进行背刺！
“哦？”
时香终于挑了挑眉。
“这才像点样子。”
她不再站在原地。
而是动了。
真正的动了。
黑紫色的灵力在她脚下炸开，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弹射而出，不是后退，而是迎着最密集的火力网冲了上去！
〈暴虐公〉在她手中化作死亡的旋风。
斩！劈！扫！撩！
每一剑都精准地命中一片光羽，将其击碎或磕飞。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每一次移动都恰到好处地避开致命的交叉射击，每一次挥剑都带走一片威胁。
简直像是在弹雨中跳舞。
华丽。致命。游刃有余。
但折纸的攻势并没有停止。
被击碎的光羽会立刻从王冠中补充，新的光羽会加入战局。攻击模式也在不断变化——时而集中火力进行点突破，时而分散进行骚扰，时而突然所有光羽同时后撤，凝聚成一道巨大的光束炮！
轰！
光束炮擦着时香的肩膀掠过，在地上犁出一道焦黑的深沟。
时香低头看了看肩头灵装上被擦出的裂痕，紫眸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致。
“不错。”
她说。
然后，第一次，主动发起了远程攻击。
将〈暴虐公〉插在地上，双手虚握——
黑紫色的灵力在她掌心疯狂汇聚、压缩，最终化作一颗不断旋转、内部闪烁着危险光芒的能量球。
她轻轻将能量球推出。
能量球缓缓飞向空中的折纸。
速度不快。
但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在扭曲、塌陷。地面的碎石被无形的力场吸起，卷入能量球周围，然后瞬间湮灭成粉末。
折纸立刻操控所有光羽后撤，在身前层层叠叠构筑防御。
但——
能量球在接触到第一层光羽防御的瞬间，并没有爆炸。
而是……
吞噬。
如同黑洞般，将接触到的光羽直接“吸”了进去，湮灭成最原始的灵力，成为自身的一部分！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折纸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试图操控光羽远离，但能量球仿佛拥有引力，牢牢锁定了她，并且吞噬的范围在不断扩大！
照这个速度，不到十秒，所有光羽都会被吞噬殆尽！
必须……
做点什么。
折纸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不再试图防御或躲避。
而是将所有剩余的光羽全部召回，在头顶重新凝聚成王冠的形状。
然后——
王冠的光芒，开始以不稳定的频率疯狂闪烁！
“——〈绝灭天使·光剑〉！”
铮——！！！！
王冠骤然解体、重组！
所有光羽融合、压缩、塑形……最终，化作一柄长度超过五米、通体炽白、边缘流转着危险光芒的——
巨大光之剑。
折纸双手虚握，仿佛握住了无形的剑柄。
然后。
朝着下方那颗仍在吞噬一切的能量球，以及能量球后方的时香——
斩下。
光之剑与能量球碰撞的瞬间。
世界，失去了颜色。
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在一点上爆发、交融、互相湮灭。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太大，反而让一切归于寂静。
只能看到以碰撞点为中心，一道环形的冲击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被整齐地削低了一层！废墟的残骸被碾成粉末！连空气都被排开，形成短暂的真空！
士道被这股冲击波直接掀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稳住身形，落在一处相对完好的断墙后。喉咙一甜，差点吐出血来。
太恐怖了……
这真的是精灵之间的战斗吗？
不。
这真的是……折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