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之庭，某间布置得有点像廉价cosplay更衣室的房间里。
“好~了！发型搞定！”
绯衣响后退一步，双手叉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她头顶的白色呆毛都仿佛因为得意而翘得更高了。
镜子里，折织看着自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那头及腰的、带着淡淡蓝白色调的柔顺长发，此刻被响用不知名的发胶和无数个小黑夹子，以近乎暴力的手法，强行拗成了一个……姑且算是“短发”的造型。发尾被生硬地塞进衣服领口，几缕没处理好的发丝倔强地翘在外面，整体效果介于“刚被爆炸波及”和“试图模仿某个发型但彻底失败”之间。
“这……这就是‘短发’吗？”折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头上那些硬邦邦的“发丘”，感觉稍微用力一点，整个发型就会像积木一样垮塌。
“当然！”响竖起大拇指，天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快夸我”的光芒，“你看，从正面看，是不是很像折纸小姐那种利落的齐肩短发？完美！”
折织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因为发胶过多而显得油光发亮、形状诡异的“短发”，又想象了一下鸢一折纸那头自然顺滑、随风轻动的银色短发……
“……好像……不太一样？”她尽量委婉地说。
“细节不重要啦！反正主要是看脸和感觉！”响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开始在旁边的衣架上翻找，“接下来是衣服！折纸小姐平时都穿什么来着？校服？便服？啊，找到了！这个！”
她扯出一件……纯白色的、带有复杂蕾丝花边和蓬松泡泡袖的……复古洋装？
折织：“？？？”
“等、等一下，响小姐？”折织的声音有点发抖，“折纸同学……会穿这种衣服吗？” 这看起来更像是童话故事里公主的装扮，和那个一身简洁、追求效率的AST王牌形象相差了至少十个银河系。
“诶？不会吗？”响歪着头，一脸天真，“我觉得很可爱啊！而且也是白色的，和折纸小姐的灵装颜色一样嘛！说不定她私下里就喜欢这种风格呢？”
“她绝对不喜欢。”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折纸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已经换下了灵装，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运动服。
她看着那件浮夸的白色洋装，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动，但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那折纸小姐你觉得穿什么好？”响兴致勃勃地问。
折纸的目光在衣架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一件挂着的衣服上。她走过去，把它取了下来，展示给折织看。
折织看着那件衣服，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那是一件……印满了可爱猫咪图案的粉色连帽卫衣。
折织：“……折纸同学，你确定？”
“嗯。”折纸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件很好。”
“哪里好了啊？！”连响都忍不住吐槽了，“这跟你平时的画风差太多了吧！穿这个去见面，五河士道会怀疑自己被外星人绑架了吧！”
“不会。”折纸认真地解释，“士道知道我喜欢猫。”
折织扶额，感觉任务还没开始，难度就已经呈指数级上升了。她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那个……衣服先放一放。更大的问题是，折纸同学你是短发，而我是长发，就算用发胶勉强固定，也很容易穿帮吧？尤其在室外，万一有风……”
这确实是个实际问题。模仿外表，发型是最明显的特征之一。
折纸思考了两秒，走到房间角落，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顶黑色的、印着骷髅图案的棒球帽，走回来，“啪”地一下扣在了折织那已经惨不忍睹的“短发”上。
“戴帽子。”她言简意赅。
折织看着镜子里自己顶着诡异发型、戴着中二骷髅帽、身穿蓝黑色丧服的造型，内心一片苍凉。
“……这会不会，有点太可疑了？”她弱弱地问。
“我觉得没问题！”响倒是很乐观，“反正重点是脸和声音嘛！帽子还能增加一点神秘感和……嗯，街头感？说不定士道会觉得‘哇，折纸今天好酷’呢！”
折纸也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解决方案。
折织：“……” 你们两个对“正常”的理解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一直抱着胳膊靠在另一边墙上、全程冷漠围观的苍，此时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紫红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聊”和“浪费时间”。
“你们慢慢玩这种过家家吧。”她扛起放在脚边的斧枪，转身就往门外走，“搞定了叫我。要是还没搞定就打起来，也叫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啊，苍还是这么没耐心呢~”响耸耸肩。
折纸则完全没在意苍的离开，她的注意力回到了折织身上，上下打量着她，眉头微微蹙起：“最大的问题，不是发型，也不是衣服。”
“那是什么？”折织问。
“表情，和气质。”折纸走到折织面前，两人几乎面对面。折纸比折织略高一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近距离注视着折织，带来的压迫感十足。“你现在的样子，太软了。”
“软……？”
“眼神飘忽，肩膀微缩，嘴角不自觉地抿着，呼吸轻而快。”折纸像一台精密扫描仪，冷静地指出问题，“这是紧张、不安、想要躲藏的表现。鸢一折纸不会这样。”
“那……鸢一折纸应该怎样？”折织虚心求教。
折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后退了半步，然后，她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瞬间消失了。
不是板着脸，而是真正的“无”。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结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嘴角自然放松，既不上扬也不下垂。肩膀平稳打开，背脊挺直，整个人的存在感明明很强，却又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她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似乎降低了。
“像这样。”她用毫无起伏的声线说。
折织看得一愣一愣的。这……这已经不是表情管理了吧？这是进入了某种“绝对零度”人格状态吧？！
“我、我试试……”折织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刚才折纸的样子，试图让自己的脸“冷”下来。
她皱起眉，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让眼神显得“犀利”。
折纸：“……你像是在便秘。”
“呜……”折织脸一红，赶紧放松眉头。
她试着放松脸部肌肉，让嘴角下垂，做出“不高兴”的样子。
折纸：“……你像是在闹别扭的小学生。”
“……”折织欲哭无泪。
她再次尝试，这次努力让眼神放空，想象自己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折纸看了她三秒，点评：“……你像是在发呆，而且快睡着了。”
“啊啊啊！做不到啊！”折织终于放弃了，双手捂住脸，发出哀鸣，“让表情变得那么冰冷什么的……太难了！折纸同学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都这样的啊！”
“习惯。”折纸简短地回答，仿佛这是一件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行……”折织从指缝里露出半只眼睛，泪眼汪汪，“光是想到要假装成别人去欺骗士道君，我的心就跳得好快，手也在抖……怎么可能保持得了那么平静的表情嘛！”
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连响都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折织姐姐，放轻松点嘛~要不，想想开心的事？”
折织的眼神微微动摇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紧张淹没：“……还是紧张。”
折纸观察了她一会儿，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在折织惊讶的目光中——直接捧住了她的脸。
“折、折纸同学？！”折织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折纸没有说话，只是用拇指和食指，开始手动调整折织脸上的肌肉。
她轻轻将折织不自觉微蹙的眉头抚平，用手指将她的嘴角向两侧拉出一个极其微小的、近乎于无的平直弧度，然后轻轻点了点她的眼角，示意她放松。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很精准。折织像个任由摆布的洋娃娃，僵硬地任由折纸“摆弄”自己的脸。
“眼神，看着我的眼睛。”折纸命令道。
折织被迫直视那双冰蓝色的、如同无机质宝石般的眼眸。她努力模仿着那种空洞和平静，但眼底深处，属于“折织”的柔软和怯意，依旧难以完全抹去。
过了好一会儿，折纸才松开手，后退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稍微，好一点。”她评价道，“但还不够。情绪还是写在眼睛里。”
折织摸了摸自己被捏得有点发麻的脸颊，感觉自己快哭了：“这、这已经是我极限了……模仿折纸同学的行为模式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嘛！”
她忍不住开始细数那些难以逾越的鸿沟：
“首先！折纸同学你那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采取任何看似离谱手段’的行动逻辑，我就完全无法理解！比如为什么会觉得猫咪卫衣是好的伪装啊！”
折纸歪了歪头，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士道喜欢可爱的东西。”
折织：“……” 这个理由她竟无法反驳，但方向完全错了吧！
“其次！”折织继续控诉，“那种‘面无表情说出惊人话语’或者‘用最平静的态度做最奇怪事情’的属性，我也根本模仿不来！”
“那是基本。”折纸理所当然地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折织几乎是喊出来的，“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靠近我就会冻伤’的冰冷气场，到底要怎么模仿啊！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是人格属性问题！我要是能有这种气场，当初就不会被……”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下去。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折纸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容貌相似、却性格天差地别的少女，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无奈”的情绪。
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折织和响都愣了一下：
“明明识别代号是〈恶魔〉，性格却这么软弱。”
折织的身体明显僵住了。〈恶魔〉——这是她作为反转精灵的识别代号，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通常是神秘、知识、乃至某种潜在的破坏力。
可与她这温柔、腼腆、甚至有点胆小的性格放在一起，确实充满了违和感。
折织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丧服的裙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擅长这种事。”
看着她这副快要缩进地缝里的样子，折纸沉默了片刻，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算了。”她转身，走向那堆衣服，“服装，还是选简单的中性款式。颜色，深色。帽子，可以戴。表情……” 她顿了顿，“尽力就好。重点是‘传达信息’和‘引开他’。只要不立刻被识破，就有机会。”
她从那堆衣服里挑出一件普通的深灰色连帽衫和一条黑色长裤，扔给折织。
“换上这个。至少，不会出错。”
折织接过衣服，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折纸同学也终于意识到那些“猫咪卫衣”和“复古洋装”的离谱之处了。
响在旁边笑嘻嘻地打圆场：“嘛嘛，总之先换上试试看！距离行动时间还有一会儿，我们再练习一下对话和举止！折织姐姐只要记住‘少说话’、‘语气平淡’、‘直奔主题’这三点，应该就能蒙混过关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