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儿了。”
13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山坡阴影里一处极其隐蔽、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的金属闸门。闸门表面覆盖着伪装用的藤蔓和苔藓，若不是她极其熟悉，普通人就算走到眼前也未必能发现。
“想当初本天才选地方的时候，”她抱起胳膊，黑色短发在傍晚的山风中微微飘动，“也考虑过什么深山老林、废弃矿洞之类的经典选项。不过想想补给麻烦，信号又差，最后还是选了这儿——离市区不远不近，交通隐蔽，上面是没什么人来的荒坡，下面嘛……”
她走到闸门前，摸索着侧壁一处不起眼的凹陷，按了下去。伴随着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厚重的金属门向内滑开，露出后面向下延伸、被昏暗灯光照亮的混凝土通道。
“——就是我的‘老家’了。”
士道、十香、赛希儿、莉奥诺拉、艾希莉跟着她鱼贯而入。通道很宽敞，足够两人并行，空气里有股淡淡的、地下空间特有的潮湿和金属气味。灯光是冷白色的，间隔有些远，在通道里投下大块大块的阴影。
“小心点，各位。”士道压低声音，茶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我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明白。”赛希儿的声音从〈阿休克罗夫特〉机甲的通讯器中传来，平静而清晰。
走在最前面的13，脚步却显得有些……过于轻松？她甚至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径直来到通道尽头另一扇看起来更厚重、带有电子锁的金属门前。
“啧，密码锁。”13瞥了一眼门旁的键盘和读卡器，撇撇嘴，“以为这样就能难得住本天才？太天真了。”
她完全没去碰键盘，而是蹲下身，在门框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处摸索了几下，然后“咔哒”一声，似乎扳动了什么小机关。接着，她站起身，直接用肩膀抵住门，用力一推——
吱呀——
厚重的金属门，竟然就这么被她……推开了？电子锁的指示灯甚至都没亮一下。
“看，搞定。”13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一脸“小菜一碟”的表情。
众人：“……” 这破解方式是不是太物理了点？
门后是一条更短的通道，尽头似乎连接着一个更开阔的空间，里面的光线比通道里明亮一些。
“跟上。”13招招手，率先走了进去。
众人连忙跟上，更加小心地控制着脚步声和呼吸。气氛愈发紧张，谁也不知道拐过前面的弯，会看到什么。
就在走在中间的十香，因为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前方和周围，脚下微微加快，想要更靠近士道一点的时候——
“呀啊！”
13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半步！
“！！！”
这声惊呼在寂静的通道里简直如同炸雷！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士道立刻转身护在13身前，赛希儿的机械翼和龙尾瞬间展开进入战斗姿态，莉奥诺拉举枪瞄准前方拐角，艾希莉的骑士长枪已经凝聚在手中！
“敌人在哪？！”十香也立刻召唤出〈鏖杀公〉，紫眸凌厉地扫视四周。
然而，通道里空空如也，只有他们自己。
“十香！”13站稳身体，回过头，黑色的大眼睛瞪着十香，脸上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你踩到我的脚后跟了啦！”
“诶？”十香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13的脚，这才发现自己的靴子确实差点踩在13的鞋跟上。她连忙收回脚，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歉意：“对、对不起！13！我没注意到！你没事吧？”
“差点摔一跤！你说有没有事！”13鼓起脸颊，揉了揉自己的脚踝，“在敌人的地盘上，别毛毛躁躁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触发什么陷阱了呢！”
原来是虚惊一场。
士道松了口气，但随即感到一阵后怕。刚才那一下，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他苦笑着对13和十香说：“好了好了，没事就好。不过13，你也别突然叫那么大声啊……还有十香，走路小心点。”
“哼！”13别过脸，但耳朵有点红。
“对不起嘛……”十香也乖乖道歉。
艾希莉则翻了个白眼，把长枪扛回肩上，嘀咕着：“搞什么啊……白紧张了。”
就在这气氛稍微缓和一点的当口——
“士道，能听到吗？”琴里的声音从士道的耳麦里传来，带着一贯的冷静，“你们的位置已经进入我们远程监控的模糊区域，信号可能会不稳定。听着，如果里面情况真的超出预期，或者你们遭遇无法应对的危险……”
她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
“我们会立刻启动‘世界树之叶’的战术级定点清除程序。目标就是你们所在的山坡区域。放心，在你们进去之前，我们已经利用空间震预警，将这片区域内的所有平民强制疏散到安全范围了。所以，必要的时候，不用顾忌破坏，放手去做。把狂三带回来，然后……给那群敢动我们家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琴里的话让士道心中一凛，但也莫名地多了几分底气。有佛拉克西纳斯作为后盾，至少他们不是孤立无援。
“我知道了，琴里。我们会小心的。”
“还有，”琴里补充道，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笑意，“给你们找了个‘帮手’，应该快到了。有她在，你们接下来的‘拆迁’工作，可能会顺利一点。”
帮手？士道一愣。这种深入敌后的潜入营救任务，还能有谁来帮忙？而且琴里的语气……
没等他细问，走在前面的13已经停下了脚步，压低声音：“前面就是主通道汇合点了，有岔路。根据……以前的记忆，重要的实验室和能源核心通常在西侧深处。狂三如果被带到这里，最可能被关押在西区的实验室。”
士道收敛心神，看向前方隐约透出更亮光线的岔路口。
左边通道幽深，右边通道似乎更宽阔，尽头有更强的能量反应。
抉择的时刻到了。
“这边这边！跟我走！”13压低声音，灵活地在错综复杂的金属走廊中穿行。她对这里的结构显然烂熟于心，哪里是视觉死角，哪里可能有隐藏的传感器，甚至哪里因为当年施工偷工减料导致监控画面有微弱延迟，她都一清二楚。
“这些家伙……还真把别人的家当自己后花园乱改啊！”13一边带路，一边嫌弃地瞥着通道两侧新添加的一些装饰——惨白色的、线条僵硬的浮雕，悬挂着的散发微光的菱形水晶，还有墙上那些意义不明的、如同电路板又像魔法阵的发光纹路。“品味太差了！土得要死！跟那个白毛女王的审美一样糟糕！”
士道等人紧跟在她身后，屏息凝神。赛希儿的机甲几乎无声地悬浮滑行，莉奥诺拉和艾希莉也尽量放轻脚步，连平时最大大咧咧的十香，此刻都踮着脚尖，紫色眼眸瞪得圆圆的，生怕再弄出什么声响。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是一条相对宽阔的主通道。13刚要示意大家快速通过——
嗒、嗒、嗒……
清晰而整齐的脚步声，从通道另一端传来，越来越近。
“隐蔽！”士道低喝一声。
几人反应极快，瞬间闪入旁边一处堆放着废弃仪器箱和管道的凹槽阴影里。这里似乎是以前某个设备维护点，空间狭窄，六个人挤在一起几乎贴成了三明治。
脚步声更近了。
透过仪器箱的缝隙，士道看到几个身影从通道那头走来。
那是……少女？
她们穿着统一的、样式简约却带着某种军装风格的纯白灵装，样式与白之女王的灵装有几分相似，但简化了许多。雪白色的尖细双马尾整齐地垂在肩头，然而，她们的脸……
空洞。
毫无表情。
赤红色的瞳孔如同打磨光滑的红宝石，清澈，却没有倒映出任何情绪，只是直直地看向前方。
她们的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让她们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半透明感，移动时近乎飘浮，脚步却整齐划一地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这……什么东西？”13躲在最里面，透过缝隙看到这些“少女”，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警惕，“精灵？不对……感觉怪怪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精灵应该是像十香、四糸乃、七罪那样，情感丰富的存在，哪怕是那个冷冰冰的折纸，眼底也有执念的火焰。可眼前这些……像精致的人偶。
“是‘空无’。”士道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凝重。
“前方有很多的灵力反应……”赛希儿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冷静地汇报，“数量……十二个。”
“绕过去？”莉奥诺拉小声问，手指已经搭在了腰间手枪的扳机护圈上。
就在士道快速思考是强冲还是寻找其他路径时，另一个沉重的、充满存在感的脚步声加入了“空无”们整齐的步伐中。
一个扛着狰狞斧枪的深蓝色身影，出现在了通道口。正是苍。她紫红色的眼眸随意地扫视着通道，左手还缠着绷带，脸上带着点百无聊赖的表情，似乎是在押送或者监督这批“空无”士兵。
“啧，这鬼地方岔路真多。”苍嘀咕了一句，目光朝着士道他们藏身的凹槽方向扫来。
要被发现了！
千钧一发之际，士道几乎本能地抬手，心中默念——不是琴里的灼烂歼鬼，也不是十香的鏖杀公，而是另一股更加变化多端的力量。
〈赝造魔女〉
微不可查的绿色灵光在他掌心一闪而逝，迅速掠过挤在一起的六人。
下一秒，凹槽里“堆放的废弃物品”似乎多了一点。
变化完成得悄无声息，连灵力的波动都被士道极力压制到了最低。
苍的目光扫过凹槽，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她总觉得……那里好像和刚才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可能是灯光角度？或者阴影？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这几天任务太频繁有点神经质了。正打算带着空无们继续往前走——
突然，她的鼻子动了动。
一股非常非常淡的、甜丝丝的、带着炒熟豆类香气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孔。
黄豆粉味？
这地方怎么会有黄豆粉味？实验室区域严禁饮食，而且这种味道……
她的目光再次锐利地投向那个凹槽，紫红色的瞳孔眯了起来。
味道似乎就是从那一堆“废弃设备”里飘出来的？
13或者说变成了电缆的13内心狂吼：十香！你这个笨蛋！来之前是不是又偷吃黄豆粉面包了？！味道都没散干净！
十香：“……”无法说话，但意识里充满了无辜的委屈：人家只是吃了一小口嘛……而且明明过了好久了……
苍狐疑地走上前几步，停在凹槽前。她弯下腰，凑近那堆“杂物”，仔细嗅了嗅。
没错，确实是黄豆粉的味道，很淡，但确实存在。还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体温气息？
她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没有犹豫，她猛地抬起右脚，灌注了少许灵力，朝着气味最浓的大概位置——那两捆“电缆”所在的地方，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势大力沉，带起了风声！
然而，就在脚即将命中“电缆”的瞬间，苍忽然觉得踢击的“高度”有点不对劲。按照常理，如果那里藏着人，这一脚应该能踢到对方的腹部或者胸口。但此刻脚的感觉……好像太高了？会从对方头顶上方掠过？
她不知道的是，士道仓促之间的变形，考虑的是隐藏大家“蹲着或蜷缩”的形态，变形后的物体高度自然比真人矮了一大截。
她这瞄准“成人腹部”的一脚，实际轨迹正好从那捆代表13的“电缆”顶部上方大约十几厘米的地方，险之又险地擦了过去！
呼——！
脚风掠过，带起了“电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踹空了？
苍收回脚，更加疑惑了。明明有味道，明明感觉有异样，为什么什么都没踢到？难道真是自己搞错了？那黄豆粉味是哪来的？
就在这时——
“苍。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冷淡的、略带磁性的女声从通道另一头传来。
众人心中又是一紧。
只见夜刀神时香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她依旧是那身简洁的深色灵装，银紫色的长发，紫罗兰色的眼眸淡漠地看着苍。而她手中，赫然拿着一个咬了一口的、撒着金黄色粉末的……黄豆粉面包。
在她身后，跟着土方征美和武下彩眼。土方还是那副干练的短发运动装打扮，眼神锐利；武下则推了推她的倒半框眼镜，深蓝色西装外套一丝不苟。
更后面，还跟着四五个穿着统一白色制服、但明显比“空无”更有生气、像是普通人类或低阶魔术师改编的“士兵”。
苍看到时香，尤其是她手里的面包，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好像明白那黄豆粉味是哪来的了……
“〈骑士〉大人。”苍稍微收敛了一下姿态，但语气依旧不算特别恭敬，“巡逻。顺便看看有没有老鼠溜进来。” 她意有所指地又瞥了一眼那堆“废弃设备”。
时香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咬了一口面包，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然后才开口：“这里交给你了。女王那边还需要人手。另外……”
她看了看因为刚才苍的疑神疑鬼和细微打斗痕迹而略显凌乱的通道。
“把这里整理一下。乱七八糟。”
苍的脸垮了下来：“我？整理？” 让她这个战斗狂做内务？
“顺手的事。” 时香说完，不再看她，带着土方、武下和那几个士兵，径直朝着通道另一侧，似乎是通往更深层核心区域的方向走去。
苍冲着时香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整理整理……真会使唤人……” 她嘀咕着，目光再次落在那堆“碍眼”的废弃设备上。
“你们几个！” 她对着身后那些静静待命、面无表情的空无士兵一挥手，“把这些破烂，都给我搬到东侧的闲置物资仓库……不，等等。”
她想了想，东侧仓库好像离核心区有点远，而且里面东西堆得更多。
“搬到第三会客厅旁边那个临时堆放处去！快点！弄完还有别的任务！”
“是。” 空无们发出整齐划一、毫无波澜的应答。
然后，在士道等人内心一片“等等！不要啊！”“我们不是破烂！”“要搬去哪里？！”的哀嚎声中，几个空无士兵走上前，动作机械却有效率地，开始搬运这些“废弃设备”。
被当作电缆扛起来的十香和13：“……”
被当成示波器抬起来的士道：“……”
被当作设备箱搬起来的赛希儿、莉奥诺拉、艾希莉：“……”
就这样，潜入敌营、准备大干一场的营救小队，出师未捷，先因为一口黄豆粉面包的残留气味和某位骑士的随意指令，变成了被“敌人”搬运的“物资”，晃晃悠悠地朝着未知的“第三会客厅临时堆放处”而去。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