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几秒，也许永恒。
月乃猛地睁开眼睛。
“哈——！哈——！”
她剧烈喘息，双手本能地捂住脖子。
皮肤上残留着被掐住的触感，火辣辣的疼。
但……还活着？
她踉跄着爬起来，环顾四周。
深夜的天台。
风声。
远处城市灯火。
什么都没有改变。
那个白发的女王……那个叫山打纱和的少女，已经不见了。
就像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我……还活着？”
月乃摸着喉咙，尝试发声。
依旧没有声音。
失声症还在。
一切……都没有改变？
不。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双手。
然后，在右手手心——
看到了一枚纯白、光滑的结晶。
正是刚才女王用来对准她额头的那枚。
此刻它静静躺在手心，散发微弱温暖的白光。
就像在说：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这……到底是……”
月乃颤抖着手想扔掉结晶，但手指却不听使唤，反而紧紧握住。
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必须保护的东西。
而她没注意到的是——
天台边缘阴影中。
山打纱和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依旧保持女高中生姿态，栗色双麻花辫，棕色眼眸，水手服。
但手中多了一枚结晶。
不是纯白的。
而是……暗红色的。
那枚“反转灵结晶”。
只是此刻，结晶内部似乎多了些什么。
原本粘稠流动的暗红液体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抱膝蜷缩的少女轮廓。
栗色长发。
空洞眼神。
正是……“宵代月乃”的姿态。
“完美。”
纱和轻声说，嘴角勾起满意弧度。
她看着手中那枚注入“复制意识”的反转灵结晶，眼神闪烁近乎狂热的兴奋。
“绝望浓度恰到好处。自我认知清晰。对世界的憎恨足够强烈，却没有沉溺于破坏欲……简直像量身定做的‘容器’。”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还瘫坐在地上、茫然握着自己那枚纯白结晶的月乃。
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件用完的工具。
“至于你嘛……”
纱和轻轻歪头。
“就留着那枚‘备份’结晶，继续过你绝望的人生吧。”
“反正，第九质点的‘正体’迟早会找到你。到时候，你是成为完整精灵，还是在那之前自我毁灭……”
她耸耸肩。
“都与我无关了。”
她要的从来不是“第九质点”本身。
那太不可控。
质点精灵力量过于庞大，意志过于独立，不适合她的“计划”。
她要的，是一个“可控”的、强大的、能被她握在手中的……
“棋子”。
就像折织那样。
纱和脑海中闪过那个白色长发、对自己绝对忠诚的准精灵。
折织——那是她用类似方法“制造”出的第一个成功案例。
从某个绝望的准精灵意识碎片中提取核心，注入特制的人造灵结晶，再以自身灵力温养塑形……最终创造出一个拥有完整人格、强大力量、却将“忠诚于白之女王”刻入存在本质的造物。
那是一次成功的实验。
而现在，她要用同样的方法，制造第二个。
更强大的一个。
“那么……”
纱和转身准备离开。
接下来只要等待十二之弹时限到达，她就会被传送回“几个月后”的未来。
然后就可以开始下一步——
“哎呀。”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温柔。
清澈。
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罪恶的……
“慈悲”。
纱和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
天台入口阴影处。
空气正在“扭曲”。
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黑白灰的杂讯粒子凭空涌现，跳动、扩散、凝聚——
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
全身笼罩在跳动的马赛克中。
无法分辨年龄、性别、体型。
只有那股庞大到令人窒息、深邃到仿佛能吞噬星空的“存在感”，无声宣告她的身份。
〈幻影〉。
赋予精灵灵结晶的“起源”。
也是一切悲剧的……
“源头”。
【……真是意外呢。】
温柔的声音直接在纱和脑海中响起。
幻影没有“嘴”，但那声音清晰得如同耳语。
【我明明记得，二十五年前，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纱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但她脸上依旧维持温柔腼腆的“山打纱和”表情。
甚至露出困惑的、纯真的微笑。
“你在说什么呀？二十五年前？我今年才十七岁哦。”
【呵。】
幻影轻笑。
笑声里没有嘲讽，没有敌意。
只有一种……仿佛看透一切的、令人背脊发凉的“了然”。
【不用在我面前演戏哦，山打纱和——或者该叫你，‘白之女王’？】
杂讯微微晃动，像是在“打量”她。
【虽然用人类姿态伪装得很完美，灵力波动也压制到最低……但‘反转灵结晶’的气息，还有你身上那股对我和对时崎狂三的‘恨意’，可是藏不住哦。】
“……”
纱和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去。
棕色眼眸深处，属于女王的冰冷蓝光与猩红火焰开始不受控制涌现。
伪装在幻影面前毫无意义。
她索性不再掩饰。
周身气息骤然改变！
水手服和格子裙如被火焰焚烧般褪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身华丽的纯白军装灵装！
栗色双麻花辫飞速生长变色，化作及腰纯白长发！
棕色眼眸分裂成异色瞳——左眼深蓝时钟，右眼猩红火焰！
白之女王再次降临。
“……你怎么找到我的？”
纱和的声音恢复机械般的冰冷。
【这个嘛……】
幻影似乎歪了歪头。
【我一直都在‘看着’哦。看着你被我的灵结晶折磨到暴走，看着你被狂三亲手杀死，看着你的意识在邻界徘徊、憎恨、最后与‘某个存在’融合变成现在这样。】
每一句话都像淬毒匕首捅进纱和心脏。
二十五年前的记忆如溃堤洪水汹涌而至——
被强行注入灵结晶的痛苦。
灵力暴走时身体的崩坏。
意识模糊中看到挚友狂三举枪对准自己时那张混杂泪水与决绝的脸。
枪声。
黑暗。
然后是漫长无尽、在邻界黑暗中漂浮的时光。
恨意如蛆虫啃噬灵魂。
恨幻影，恨狂三，恨这个世界。
直到……与“那个存在”相遇。
直到获得“第二次生命”。
直到成为“白之女王”。
“……”
纱和握紧拳头。
纯白灵装手套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刺破皮肤。
但她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不是被情绪支配的时候。
眼前这个存在……太危险。
“所以呢？”纱和抬起下巴冰冷反问，“你是来确认我死透没有？还是来……补刀？”
【怎么会呢。】
幻影的声音依旧温柔得令人作呕。
【我只是对你‘现在在做的事’……很感兴趣哦。】
杂讯的“视线”落在纱和右手紧握的那枚暗红反转灵结晶上。
【用‘复制意识’的灵结晶提取人类绝望中的‘意识碎片’，注入反转灵结晶，人为制造‘可控的反转精灵’……真是天才的想法。】
纱和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怎么知道？！
复制灵结晶的能力是她从某个准精灵那里“回收”的，除了她自己和那个准精灵，应该没有第三个人——
【啊，你说那个能力是‘把光照到的意识转移到物体上’的灵结晶？】
幻影像读懂了她的心思轻笑着说。
【还有另一个是‘复制’，但消耗巨大。】
“……”
纱和的背脊泛起一层冷汗。
幻影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甚至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设定”！
【别那么紧张嘛。】
幻影缓缓“飘”近一些。
杂讯几乎要触碰到纱和的鼻尖。
【毕竟，你用的方法和你当初‘创造’出那个叫‘折织’的孩子……用的可是同一种原理哦。】
纱和的心脏猛地一跳。
折织——那个她从邻界捡到、失去记忆、对自己绝对忠诚的准精灵……
幻影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知道哦。】
幻影的声音带着近乎“慈爱”的残忍。
【因为那孩子体内的人造灵结晶，我一直有在关注，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那么清楚你的动向呢？】
她顿了顿，像在欣赏纱和脸上逐渐崩塌的冷静。
【你捡到她，培养她，用她进行各种实验……这一切，都在我的‘视野’之内哦。】
“……”
纱和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异色瞳中的火焰几乎要喷涌而出。
被监视了。
从始至终，她都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举一动都在幻影的观察之下！
甚至连她自以为的“秘密计划”，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我还是要说声抱歉呢。】
幻影的声音突然低落一些。
【二十五年前的事，让你受苦了。虽然那是‘必要的步骤’……但痛苦是真实的，恨意也是真实的。这点我不会否认。】
“……”
纱和死死盯着那团杂讯。
她想怒吼，想质问“什么叫必要的步骤”，想把手中这枚灌满绝望的灵结晶狠狠砸到对方脸上——
但幻影接下来的话让她硬生生止住动作。
【但是啊，纱和。】
幻影的声音重新变得轻柔。
【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其实很‘有趣’哦。】
“……什么？”
纱和的声音因极致压抑而变得嘶哑。
【你看，你制造可控的反转精灵，是为了向我和狂三复仇，对吧？】
幻影“飘”到她面前，杂讯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而我的‘目的’，是创造出足够多的‘精灵’，来完成某个‘仪式’。你制造的精灵，虽然走了反转的捷径，但同样算在‘精灵’范畴内呢。】
她顿了顿，像是在微笑。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你的仇恨、你的计划、你的行动……】
【都是在帮我‘增加’精灵的数量哦。】
爆发·时限已至
时间仿佛静止了。
纱和站在原地，纯白灵装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背后蝠翼装饰投下扭曲阴影。
她看着眼前这团跳动的杂讯。
听着那些温柔到极致、却也残忍到极致的话语。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断了。
二十五年的恨意。
在邻界黑暗中无尽的煎熬。
对狂三的复杂情感——爱、恨、悔、怨交织成无法解开的死结。
以及现在，得知自己所有行动都被监视、所有计划都在对方计算之中的……彻底的荒谬感。
所有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
在胸腔里——
轰然爆炸。
“……哈。”
纱和突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
而是一种……彻底放弃理智的、癫狂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天台回荡撕裂夜的寂静。
远处的月乃被吓得猛地一颤惊恐地看向这边。
但纱和已经不在乎了。
她抬起手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异色瞳深处最后一丝属于“山打纱和”的温柔伪装彻底崩碎。
只剩下纯粹的、冻结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
杀意。
“帮你……增加数量？”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幻影……不，崇宫澪。”
她叫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她从“那个存在”那里得知的、属于初始精灵的真正的名字。
“你以为……我会让你称心如意吗？”
话音落落的瞬间——
纱和的右手凭空一握！
嗡——！！！
纯白光芒在她掌心爆发凝聚塑形——
化作一柄修长的、华丽的、刀身流淌着星云般蓝光的——
军刀。
白之女王的武器。
“我的恨，我的痛苦，我的复仇……”
纱和缓缓举起军刀刀尖对准眼前的杂讯。
异色瞳中蓝与红的火焰熊熊燃烧。
“不是为了帮你完成什么目的！”
她向前踏出一步。
纯白灵装无风自动。
“是为了——把你，把狂三，把这个世界加诸于我的一切……”
又一步。
军刀刀锋上开始跳跃起危险的蓝色电弧。
“全部——碾碎。”
最后一步。
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米。
纱和能清楚地“看到”那团杂讯内部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悲悯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罪恶的眼睛正静静看着她。
就像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这种眼神。
比任何嘲讽任何敌意都更让她——
怒火中烧。
“去死吧——————！！！！”
嘶吼声伴随着军刀撕裂空气的尖啸！
纱和用尽全身力量将军刀朝着幻影的“心脏”位置——
狠狠斩下！！！
刀锋划过的轨迹空间都被撕裂出细密的黑色裂缝！
这一击蕴含了她二十五年的恨意蕴含了她作为“白之女王”的全部力量！
足以将一栋大楼拦腰斩断！
足以将一片街区夷为平地！
然后——
斩空了。
不。
不是斩空。
是……在刀锋即将触碰到杂讯的瞬间——
纱和的身体突然“模糊”了一下。
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她的轮廓开始闪烁扭曲变得透明。
“什——？！”
纱和猛地睁大眼睛。
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时间层面的“拉扯感”正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深处传来！
这是……
十二之弹的时限——到了！
“呵。”
幻影温柔的笑声在脑海中响起。
【看来时间到了呢。】
杂讯微微晃动像是在“挥手告别”。
【那么再见啦纱和。】
【我们……未来还会再见的。】
话音落落的瞬间——
纱和的身体彻底化作一团模糊的光影。
如同被橡皮擦从画布上抹去她的轮廓、灵装、军刀、甚至那枚紧握在手中的暗红灵结晶——
全部开始“分解”。
化作无数纯白的光粒在夜风中飘散淡化消失。
“幻影——！！！”
在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瞬纱和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不甘的嘶吼。
“我绝对……绝对会杀了你——！！！”
声音被夜风吞噬。
纯白光粒彻底消散于无形。
天台上只剩下夜风呼啸。
以及——
瘫坐在地上吓得几乎要昏厥的宵代月乃。
还有……
那团静静悬浮在半空、杂讯无声跳动的——
幻影。
【……真是的。】
幻影轻声叹息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温柔。
【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听话呢。】
她“转”过身杂讯的目光落在月乃身上。
月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把手中那枚纯白结晶藏到身后。
但幻影似乎并不在意。
【你叫……宵代月乃对吧？】
温柔的声音直接在月乃脑海中响起。
月乃惊恐地点头。
【刚才的事吓到你了呢。抱歉。】
幻影缓缓“飘”近。
【不过不用害怕。我对你没有恶意。】
她顿了顿像是在观察月乃的反应。
【相反……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