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先生……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说的女仆是指维拉呢？”
蕾切尔冰冷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内室的死寂。
露比如同最忠诚的猎犬，挡在蕾切尔身前，匕首寒光凛冽，提防着巴顿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维拉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并不明白目前这急转直下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站在蕾切尔身边，默默守护着蕾切尔。
至于蕾切尔身后的奈娅，她依然死死抓住蕾切尔的斗篷下摆，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那只露出的右眼死死盯着巴顿，瞳孔深处除了恐惧，似乎还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排斥。
西耶娜愣了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惊疑的目光在蕾切尔和巴顿之间飞快扫视，声音里带着一股难以置信。
“洛克伍德大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蕾切尔说着，脸上露出冷笑，“我的意思是，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巴顿先生，并不是本人，而是别的什么人假扮的！”
周围又是一阵哗然，西耶娜惊疑不定地看向巴顿的脸，她本能地想要替巴顿辩解，但又突然想起刚刚巴顿那异常矫健的身手，一时间便又语塞了。
而突兀的遭到这种指控的巴顿脸上更是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和动摇，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苦笑。
“洛克伍德大人，您这个玩笑也未免太过分了”
巴顿说着，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
“您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不尽。可您却无凭无据，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莫不是我在无意之中冒犯了您，让您感到不快了？”
“无凭无据？”蕾切尔语气平静，“那么，为什么你会认为维拉是我的女仆？”
听到蕾切尔这句话，巴顿脸上浮现出一抹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仿佛是在说这个问题很可笑。
“大人，是您自己说的......”
“‘让女仆把东西交给巴顿先生您’，对吧？”
蕾切尔打断了巴顿的话。
“然而，我只是说了女仆这两个字，却没有说谁是女仆，可巴顿先生您却主动地走到了维拉的面前。”
巴顿脸色微微一变，他正要开口辩解，蕾切尔却不给他机会，语速加快，继续说了下去。
“在此之前，你被黑袍人囚禁在那座木屋里，从没有见过维拉，当然也不可能见过维拉穿着女仆装的样子，在被救出来之后也只见过我和露比。而商会里的人，包括西耶娜小姐在内，同样只见过我和露比两个人，却从来没有人见过维拉和奈娅。所以，也不可能有人告诉你‘蕾切尔·洛克伍德的身边跟着两个女仆’这件事。”
“可是当我提及女仆的时候，你还是下意识地走近了维拉，这唯一的解释便是，你曾经见过维拉穿着女仆装，呆在我身边的样子。”
“真正的巴顿先生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商会内的人也不会知道这些，那么剩下的人选，就只有那个在前天晚上和露比还有维拉交过手的黑袍人。”
西耶娜不自觉的看向巴顿，眼中的疑问越来越浓。
蕾切尔的分析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昨天蕾切尔出现在西耶娜面前的时候就只带着露比一个人，在今天之前，包括西耶娜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维拉还有奈娅的存在，可巴顿却能认定维拉就是蕾切尔口中的“女仆”，这确实有些可疑。
不只是西耶娜，在场的其它商会成员的眼中也出现了质疑的神色。然而，作为视线焦点的巴顿却显得非常镇定，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大人，我想这不过是误会，是您多想了。”巴顿说道，“露比小姐不在，您的身边又只带着这两位，那么按照常理，您口中的女仆当然只可能是这位维拉小姐，我只是做出了合理的推测罢了。”
“合理的推测？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蕾切尔点了点头，可眼神却变得越发冰冷。
“那么，巴顿先生，回答我，为什么你在推测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忽略同样跟在我身边的奈娅呢？”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维拉看起来像女仆，难道奈娅就不像吗？她们都没有穿着女仆的制服，可明显奈娅看起来更加的朴素一些。但为什么你一眼扫过，就自动把她排除在女仆的可能性之外？就仿佛你已经提前知道她绝不可能是我的女仆一样？”
蕾切尔的声音陡然拔高。
“奈娅，是在前天晚上，被我从那个奴隶贩子的尸体旁带回来的。她确实不是我的女仆，甚至可以说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理论上只有我，维拉，还有露比三个人知道，如果说还有谁有可能知情的话，那么只有可能是那天晚上同样出现在现场的黑袍人！”
“巴顿先生，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一直被囚禁在木屋里，直到昨天才被救出，那么你对于这些自然是一无所知的。既然如此，此刻在你的眼中，奈娅和维拉应该都是身份不明的陌生人，那样的话，你就不可能知道我所说的‘女仆’究竟是谁，自然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地走到维拉的面前，认定她会把龙石交给你。”
“又或者，如果你是像你说的那样，依靠推测，推断出此刻跟在我身边的人就是我口中的女仆，那么同样的，你也无法确定我说的女仆究竟是维拉还是奈娅，又或者两者都是，自然，你也无法知道我所说的‘让女仆把龙石交给你’指的究竟是哪一个女仆，自然也不可能提前走到维拉的面前。”
“能够做出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你早已经知道维拉是我的女仆而奈娅却不是，所以，当我提及‘女仆’的时候，你会下意识地觉得我指的是维拉。”
“而除了我，维拉，露比，还有奈娅之外，唯一有可能同时知道这两件事的，便只有那个黑袍人！”
“当然，也就是现在的巴顿先生你！”
蕾切尔的话语落地，场内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西耶娜悄悄将手安在腰间，同时用眼神示意手下封锁现场。她几乎已经相信了蕾切尔的说辞，对眼前的巴顿充满怀疑。
而此时的巴顿脸色变得铁青，他再也无法维持住先前的镇定，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被彻底看穿的慌乱和阴鸷。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做最后的狡辩，可声音却变得干涩。
“这……这不过只是猜测！毫无根据！你……”
“毫无根据？”
蕾切尔冷冷打断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掌控一切的从容。
“我当然不会仅凭这点就断定你是冒牌货，说到底，这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真正让我确定你是假货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露比？”
沉默许久的露比终于走上前来，她看了一眼巴顿，语气异常冰冷。
“昨天晚上，我按照蕾切尔大人的指示，再次秘密潜回枯树林里的木屋，仔细检查了那具‘黑袍人’的尸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露比身上。
“我曾经和那个黑袍人交过手，并且划伤了那个黑袍人的肩膀。”
露比的声音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而在那具尸体上，我也确实在肩膀的位置发现了伤口。”
“只不过，蕾切尔大人交代给我的命令，并不是检查肩膀上是否存在伤口，而是检查‘黑袍人’的尸体上是否存在除此之外的伤口！”
巴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吭声，可眼神却变得更加阴沉。
露比接着说了下去。
“在那具尸体上，除了肩膀处的伤口以及胸口的致命伤之外，还存在着多处瘀伤。尤其是在胸口、手臂和小腿的位置，有大片新鲜的淤青和挫伤，那些伤口很新，应该是最近几天才出现在那具尸体上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
蕾切尔顺势接过露比的话。
“一个能驱使怪物、身手矫健的杀手，为什么身上怎么会有如此新鲜的、典型的、被拷打留下的伤痕？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具尸体，根本不是什么黑袍人，而是在这段时间里一直遭受黑袍人的拷打的巴顿先生！”
西耶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维拉也惊得瞪大了眼睛。
“所以，躺在枯树林里的，是真正的巴顿。而至于站在这里的另一个巴顿先生……”
蕾切尔说着，看向巴顿，脸上带着笃定的神情。
“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我想应该不用多说了吧。”
“你……你血口喷人，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巴顿嘶声力竭地怒吼，但声音里的色厉内荏已经无法掩饰。
“还不愿意承认吗？”
蕾切尔微微歪头，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没关系，我还有一个更加简单易懂的验明身份的办法，而且，要不了几天就能看到结果了。”
“你想做什么！？”
巴顿脸色一变，心里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
“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再等几天就好。”
蕾切尔语气平淡地说道。
“就像露比之前说的，她在和那个黑袍人交手的时候划伤了那个黑袍人的肩膀，而巧合的是，露比当时使用的匕首是淬过毒的。”
“！”
巴顿顿时一惊，而露比也是愣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蕾切尔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不断压迫着眼前的巴顿。
“那是一种慢性毒药，如果及时处理伤口的话，便能赶在它生效之前彻底去除。只可惜，你为了伪装成巴顿，自作聪明地在身上制造了那么多伤口，又把自己关在那个肮脏、污秽的暗格里。”
“伤口感染，再加上因为受伤导致的身体虚弱，毒素在你体内扩散的速度远超想象。就比如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伤口深处，开始有丝丝缕缕的、如同蛆虫啃噬般的麻痒和刺痛了？”
露比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精准地击中了巴顿的心理防线。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蕾切尔描述的麻痒刺痛的感觉，仿佛真的开始出现了！
“不、这不可能！你骗我……”
巴顿喃喃自语，但眼神中的恐惧再也无法掩饰。
“是不是骗你，再过几天自然就见分晓。”
蕾切尔的声音恢复了冰冷。
“到时候，如果你毒发身亡，就证明你确实是黑袍人，而如果你安然无恙，就证明我的猜想错了，到时候，我会诚挚地向你道歉的。”
“也不麻烦，无非是我在这里多留几天而已。”
巴顿的心理防线，在此刻终于彻底崩溃！巴顿——或者说，黑袍人——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终于剥落殆尽！那属于商人的温和、感激、愤怒的表情统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怨毒、疯狂的杀意和一丝绝望的癫狂！
“嗬嗬嗬……”
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笑，身体微微佝偻，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凶兽。
“蕾切尔·洛克伍德！没想到我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还没开始，就栽在了你的手里！”
露比瞬间将蕾切尔完全护在身后，匕首横握，全身肌肉绷紧，进入战斗状态！
西耶娜也厉声高呼：“护卫！封锁所有出口！别让他跑了！”
门外的护卫立刻冲进来，长棍和短刀齐刷刷指向“巴顿”。
“跑？”
“巴顿”猛地抬起头，脸上只剩下狰狞和疯狂。
“我为什么要跑？命不久矣又如何？只要能在这里……把你们，还有那个碍事的领主……一起干掉……”
他的左手猛地探入怀中，掏出一块鸽卵大小、通体漆黑的晶石——正是蕾切尔之前见过的龙石！
“索拉克斯大人！”
“巴顿”发出狂热而嘶哑的咆哮，同时高高举起手中的龙石。
“请赐予我毁灭一切的力量！吞噬这些亵渎者吧！”
话音未落！
“巴顿”手中的那枚漆黑的龙石骤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实质般粘稠的黑暗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膨胀，瞬间吞噬了房间内本就不多的光线！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轰然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