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想和你一块走,可以吗?

作者:依绫一辈子 更新时间:2025/8/17 10:55:15 字数:5393

夜幕悄然降临,朱雀城的上元节烟火正盛,红纱灯串沿着朱红廊檐铺成星河,叫卖糖画的小贩推着鎏金铜车穿街而过,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里,混着勾栏瓦舍飘出的丝竹管弦。这般盛世繁景,较五年前确是胜了百倍,往来行人眉眼间流转的笑意,将朱雀城中的繁盛又添上了一笔。

可站在画舫阴影面的一人,望着那片被灯笼映得透亮的夜空,喉间却总像卡着枚生锈的铁刺。这满城的喧嚣与富庶,哪一寸不是从沐云派的骨血里剥下来的?当年朱雀城还叫云州,是沐钰晚用一柄流云剑护了三十年的安宁地。谁能料到,会在一夜之间被冠上 “魔教妖女” 的罪名。

“果然是狐狸精变的,瞧着那般清雅出尘,暗地里不知害了多少正道人士。” 茶馆里的说书人拍着醒木,唾沫星子溅在身前的茶碗里,“亏得各大门派联手清剿,才没让这妖女祸乱天下!” 台下的喝彩声震得窗棂发颤。

待那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的尾音消散,画舫墨色阴影里的身影悄然转身离去,而湖面多出一盏点燃的人皮面具,随着满湖花灯载浮载沉。待戏台上新曲再起,那团幽火已化作点点灰烬,融于粼粼波光深处。

不远处的朱雀桥也缀满了纱灯,桥上人潮如织,笑语喧阗。恰一缕灯光落到了桥边两个蜷缩的身影——一个老婆婆,还有个瘦小的姑娘,彼此隔着两步远,但是放眼望去一条街上何止这两人乞讨,都像被寒冻住一般团着身子。周遭的热闹繁华本如铺开的锦绣,他们便像是这华缎上被烫出的破洞,突兀得刺目,与满桥的欢喜格格不入。

此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一群衣冠华丽的人影正缓步而来。为首者正是仙月派的凌天予,他自恃天之骄子,头颅扬得老高,那身绣金锦缎披风在流转的灯火里翻涌,金线纹路随步伐晃出刺目的光,仿佛要将周遭的繁华都比下去。

作为武林盟主的独子,他腰间挂满镶玉嵌宝的佩饰,每走一步都响起珠宝碰撞的清脆声。惹得街边百姓纷纷避让。

他慢悠悠踱到乞丐近前,忽然顿住脚,回头瞥向身后随从,指节捏着鼻尖,声音里裹着嫌恶的尖细:“怪哉,这地方怎的飘着股子酸臭味?”

他旋即转回脸,眼皮懒懒一掀,斜睨着眼前的乞丐,声音淬了冰似的:“哪来的腌臜东西,污了这上元夜的清兴?”

“我们……我们都是平魔战争的难民啊,”一个苍老的声音抖着,“家没了,住处也烧光了,求各位大人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话音还在风里打着颤,身后的弟子已如狼似虎地扑上来驱赶。乞讨的破碗“哐当”被踢翻,碗里寥寥几枚铜银币滚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又刺耳的“叮当”声。

那老婆婆见状立即扑了上去,枯瘦的手刚要触到钱币,凌天予的脚已狠狠碾下,将她的手与那几枚银币一同踩在脚下,碾了又碾。

老人的哀嚎落入繁华的喧嚣,竟没能泛起一丝涟漪。

凌天予慢悠悠抬脚,那只手早已血肉模糊,混着泥土粘在地上。他俯身捡起那几枚染了血的银钱,挥了挥手,笑着说:“这老婆子倒是懂事,要用仅剩的家当请咱们喝酒呢,哈哈哈哈!”

身后的随从们立刻爆发出一阵谄媚的哄笑,掌声稀稀拉拉却格外刺耳。

“今天本少爷心情好,饶你们这几条贱命。”他甩下这句话,转身便要融入那片流光溢彩中。

“站住!不准欺负婆婆!”小女孩用着她那细细的声音,努力的吼的很大。

老婆婆身旁的小女孩猛地嘶吼起来,抓起怀里那半块用乞讨换来的唯一食粮——半块干硬的胡饼,狠狠向前掷去。饼子不偏不倚,正砸在凌天予的后脑勺上,发出一声闷响。

凌天予骤然转身,眼中怒火迸裂,几步冲上前掐住女孩的脖子,像拎起一只破布娃娃般狠狠掼在地上。他抬脚便往女孩脸上碾去,鞋尖碾过她细嫩的脸颊,留下深深的鞋印。

一旁的老婆婆见状,早已魂飞魄散,连滚带爬扑到他脚边,额头“咚咚”磕着青石板,血珠混着尘土渗出来,嘴里反复哭喊着:“大人饶命!求您饶了孩子吧!是我们不对!我们这就走……”

他俯身,粗暴地掐住小女孩的两腮,指节用力,几乎要捏碎那点细嫩的皮肉。女孩疼得眉眼拧成一团,他却忽然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声音令人发指:“呦,这小妹妹眉眼倒生得周正,卖到青楼里去,怕是能换不少银钱呢。”,身后那群随从立刻炸开一片附和的哄笑。

女孩在他掌下拼命挣扎,细弱的身子扭得像条离水的鱼。情急之下,她猛地偏过头,狠狠咬住了凌天予的手指

那小小的身子像片枯叶般被甩飞出去,“咚”地撞在桥栏上,滑落在地。

他捂着渗血的手指,眼中戾气暴涨,厉声嘶吼:“来人!把我的剑取来!”

话音未落,凌天予猛地抽剑出鞘,流云剑的锋芒在灯火下一闪,映得他眼底凶光毕露。他提着剑,一步步朝地上的小女孩走去,每一步都踩得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死亡的鼓点。

此时的小女孩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小小的身子软软地瘫在地上,眼皮都难抬起,活像一只被抽去了筋骨的羔羊,只能任由宰割。

“都说人肉鲜美,孩童的肉更是人间绝味。这小丫头虽脏了些,扒了皮可不都一样?今日正好尝尝这鲜!”他狞笑着说道。

一旁的老婆婆见状,连忙扑上前,死死抱住凌天予的右腿,枯瘦的手指抠进他锦缎裤料里,哭求道:“她还只是个孩子啊!要吃……要吃就吃老身的!求您放过她吧!”

“你的?”凌天予嗤笑一声,满眼嫌恶,“老不死的东西,你的肉也配?”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流云剑刺入老婆婆的后背。老人闷哼一声,身子猛地一颤,随即软塌塌地垂下去,晕死过去。

凌天予抽出剑,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扬起剑,寒光再次亮起,直对着地上的小女孩。

突然“叮”的一声脆响炸开,凌天予手中的流云剑竟被一股巨力震得脱手飞了出去,“哐当”撞在桥栏上,又弹落在地。

“什么人?!”随从们顿时慌了神,争先恐后地扑上前,像堆烂泥似的挡在凌天予身前。

夜色里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笑,带着几分嘲弄:“哎呀呀,凌盟主家的公子可真有本事——在挂满‘侠义’二字红纱灯的朱雀城里,对着个手无寸铁的乞儿逞凶,可不是一般的好笑么?”

“这位兄台不知尊姓大名?”凌天予面上拱手作揖,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敬意,眼角的余光已悄悄扫过左右,向随从们递去合围的眼色。

“我么?”那人声音里裹着笑意,漫不经心地应道,“就叫我无名氏好了。”

“无名氏?”凌天予脸色一沉,这名号听着便带着戏谑,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冷笑道:“阁下既敢管仙月派的闲事,总不该连真名都不敢露吧?”

话音刚落,周遭的随从已悄然散开,成合围之势将那“无名氏”圈在中间。灯火在他们腰间的兵刃上晃出冷光,气氛瞬间绷紧。

那无名氏却似毫无所觉,只慢悠悠地拍了拍衣袖,声音透过夜色传来,依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凌公子若实在想知道,我只能说你不配!”

说着,他微微侧过身,月光恰好落在他半边脸上,露出一双清亮却带着锐气的眼。那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老婆婆,又落瘫倒在地的小女孩身上,最后定格在凌天予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

凌天予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窒,随即恼羞成怒:“放肆!一个无名鼠辈也敢教训我?给我拿下!”

周遭几人闻言,齐齐将长剑插入青石板中,剑刃没入地面半尺,嗡鸣作响。他们口中同时念念有词,晦涩的法诀连成一片,在夜色里泛起细碎的灵力波动。

“哦?凌光剑法?”他语调微扬,带着几分玩味,“便是那要凑齐数人,靠配合才能摆弄起来的剑阵?”

“倒是有些见识。”凌天予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可惜,就凭你,破不了这阵。”

“那我便非要一试了”,只见凭空凝聚出一把剑,他脚尖在青石板上一点,身影骤然化作一道残影,竟直冲着剑阵最边缘的一名随从掠去。刀光剑影交错间,他身影腾挪翻转,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在繁乱的阵脚中搜寻着关键所在。

“找到了!”无名氏声音带着笑

一声低喝划破喧嚣,无名氏猛地扬剑。,手腕翻转间,长剑带着破空锐响,狠狠插入地面。

“破!”一声怒吼。

一字落下,地面骤然震颤,一股无形气浪以剑身为中心炸开。结阵的随从们只觉心口剧震,灵力瞬间溃散,一个个如断线风筝般被震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唯有凌天予,被气浪掀得踉跄后退数步,虽未摔倒,脸色却已是一片惨白。

“今天这两人,你吃不了!”

无名氏缓缓拔起插入地面的剑,清光在刃上流转,映得他眼底一片冷冽。“凌公子仗势欺人,视人命如草芥,这也被称为侠义之道?”

无名氏弯腰抱起地上的小女孩,又俯身探了探老婆婆的鼻息,见还有气,便小心将她扶起靠在桥栏边。从怀中掏出气凝丹给两人服下。

“逆子,住手!”远处传来凌安怒不可遏的声音。他几步冲到凌天予身前,扬手便是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

凌天予满脸错愕地瞪着父亲,半边脸颊还在发烫——这是父亲第一次对他动怒动手。

“逆子!”凌安的声音因盛怒而发颤,“你终日流连酒色,与那些狐群狗党厮混,我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如今愈发胆大妄为,仗着盟主之子的身份横行霸道,竟荒唐到想杀人食肉!你这般行径,简直是把我们仙月派的脸面踩在脚下碾碎!”

凌天予垂着头,方才那股嚣张气焰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只剩肩头微微发颤。

“来人!”凌安的声音冷硬如铁,“将凌天予打入天牢,明日午时,押赴街市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凌天予猛地抬头,方才被打懵的气焰彻底散了,眼底涌上慌乱,膝盖一软竟直直跪了下去。草屑沾在他华贵的衣袍上,他却顾不上拂,只膝行两步想去抓父亲的袍角,声音发颤:“爹!儿子知错了!您饶了我这一次吧!”

“天牢阴冷,儿子从小就畏寒……游街示众更是要被全派上下指指点点,您让我往后怎么抬头做人啊?”他喉结滚动,强忍着泪意,往日里的桀骜被恐慌碾得粉碎,“我保证再也不敢了!从今往后我一定修身养性,绝不再惹是生非,求您收回成命,别把我扔进天牢,更别……别让我去游街啊!”

凌安背过身,指尖掐进掌心,声音却没半分松动:“事到如今才知怕?你动杀念时,怎不想想后果?”

“儿子当时是被蒙了心!是鬼迷心窍了啊!”凌天予急得叩首,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爹,看在我是您唯一儿子的份上,您就饶过我这一回……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磕头了!”

他一下下磕得又快又重,额角很快渗出血迹。可凌安始终没回头,只对闻声赶来的护卫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按我说的做。”

护卫们面面相觑,终是上前架起还在哭喊求饶的凌天予。他挣扎着伸出手,朝着父亲的背影嘶哑地喊:“爹!爹——!”

事罢,凌安转向众人,郑重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歉意:“犬子顽劣,少不更事,今日之举惊扰各位,累及门派声名,是我教管无方。我日后定当严厉管教,请各位多多包涵”,说着示意两个护卫上前,“快将这位老丈扶下去医治,所有费用由仙月派一力承担。”凌安沉声吩咐,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添了几分恳切,“待她醒转,便赠予黄金二十两,若老人家愿意,可入盟主府中当差,也好让我等常伴左右照料。”

说着便要从无名氏怀中抱过小女孩查看伤势,可那孩子却极是抗拒,一个劲往无名氏怀里缩,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指节都泛了白,像是抓住了唯一的依靠。

“罢了。”无名氏淡淡开口,目光落在女孩发顶,“这孩子刚服下我的凝气丹,伤势无碍,诸位放心。”

无人知晓,方才见女孩遭难的瞬间,他已悄然在那小小的身子周围布下一层气劲。那无形的屏障如薄茧裹身,将所有冲撞都悄无声息地卸去——这才是她毫发无伤的真正缘由。

“犬子今日所为,实违侠义之道,若非小兄弟出手阻拦,怕是早已酿成大祸。”凌安说着,对着无名氏深深一揖,语气里满是郑重的谢意。

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温声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无名氏抬眼,声音平淡无波:“无名氏。”

“哈哈哈,好一个无名氏。”凌安朗声一笑,眼中倒不见半分芥蒂,“既是不愿透露姓名,我便不勉强了。”说罢,他从怀中解下一个沉甸甸的钱囊,递向对方,“这点心意还请收下,权当谢礼。”

无名氏接过钱囊,塞进小女孩的手里,“这份钱财,便给这女孩当做赔礼!”

凌安抬手挥了挥,对周遭仍在观望的弟子与百姓沉声道:“都散了吧,此事已了,各司其职便是。”

人群虽仍有私语,却也知盟主威仪,终是陆陆续续散去,喧闹的街市渐渐恢复了往日秩序,只余下几名护卫守在原地清理痕迹。

凌安深吸一口气,望着地上残留的凌乱脚印,眉宇间那股怒意已淡去不少,只剩几分疲惫。他对身旁的护卫略一点头:“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府。”

说罢,他整了整衣襟,转身朝着盟主府的方向走去。灯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将那身长袍染得泛着暖光,却掩不住步履间的沉郁。

无名氏将女孩轻轻放下来,“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此别过,好好保护钱财莫让歹人觊觎”,他顿了顿,声音放轻,“要好好活着。”

说罢,无名氏转身打算离去。

女孩突然在后面弱弱的喊道:“请……请等一下”,突然往前跑了两步,小石子硌得她踉跄了一下,她却不管不顾,仰着小脸望着那道渐远的背影,声音带着哭腔又透着执拗,“我……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无名氏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晚风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女孩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没有家了……,我……我不想在待在城里,不想……再被欺负,没有依靠……,”

无名氏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前路不定,害怕日后会牵连上你。”声音隔着风传来。

“我不怕!”女孩踮起脚尖,努力想看清他的侧脸,“我会做饭,会洗衣,我……我什么都能做的!”

无名氏缓缓转过来,他盯着女孩冻得发紫的嘴唇,又瞥了眼她破旧不堪的单衣。

他沉默片刻,喉结轻轻动了动,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前路还远,我抱着你走吧。”

只见他弯腰将女孩打横抱起时,她小小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像只受惊的小兽般蜷缩起来,却没敢再动,只把脸悄悄埋进他胸前的衣襟里。

“谢……谢谢……”,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点未散的哭腔。

无名氏没应声,只拢了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稳些。

当无名氏抱着女孩踏出城门时,满城悬挂的侠义灯笼,不知被哪阵暗风吹得灭了几盏,昏黄的光晕骤然敛去,留下几处沉沉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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