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枫便醒了。窗外的山雾带着湿冷的气息,轻轻漫进窗棂。他屏住呼吸,看着弦儿熟睡的模样——眉头舒展时,那抹与沐钰晚相似的神韵愈发清晰,可一旦蹙眉,又添了几分孩子气的懵懂。
“唔——”弦儿轻轻动了动,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才慢悠悠睁开眼。撞见林枫正望着自己,她脸颊“腾”地泛起红晕,小手慌乱地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初醒的软糯:“哥哥——早,昨天故事说完了吗?”
“醒了?故事讲完时你已经睡着了,傻丫头。”林枫收回目光,语气很温柔,“桌上温着粥,先去垫垫肚子。”
弦儿却惭愧的垂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细弱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张:“对……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像颗石子投进静水,让林枫心头一怔。他挑眉看向她,眼底浮起几分疑惑:“怎么突然道歉?你做错什么了?”
“我本是来求个住处,说好要靠劳动抵酬劳的,”弦儿的声音越来越低,小手紧紧攥着被角,“可哥哥天天对我这么好,粥是温的,衣是暖的,连走路都怕我累着……我什么都没做,却受了这么多照顾,心里头……心里头实在不安稳。”她说着,偷偷抬眼瞟了林枫一下,又飞快低下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要不……要不从今天起,柴我来劈,饭我来做吧?我会烧火的,真的!”
“哈哈哈。”林枫朗声一笑,笑意从眼角眉梢漫开,带着化不开的暖意。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弦儿的脸颊,声音沉了沉,却裹着认真:“傻丫头,自打你踏进门来,我便把你视作家人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弦儿微怔的脸上,像落了层温和的光:“这世上,哪有家人计较酬劳的道理?放心住着,我永远不会丢下咱们的小弦儿,嗯?”
弦儿听着这话,鼻尖猛地一酸,眼角霎时漫上一层红雾。她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子已经先一步扑进林枫怀里,小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积压许久的不安与暖意顺着哭声倾泻而出——不是细细碎碎的啜泣,而是带着孩童般的率真,嚎啕大哭起来。
她把脸埋在林枫的衣襟里,泪水很快洇湿了一片,哭声里混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像是要把这些年没敢掉的眼泪,都在这一刻哭个痛快。
林枫轻拍着弦儿的后背,安慰道:“好啦,好啦,快把粥喝了,之后我便传你术法!”
弦儿猛地抬起头,眼眶哭得红肿,像含着两颗浸了水的樱桃,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眨便簌簌往下掉。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未散去的浓重哭腔,却难掩眼底瞬间亮起的光:“真……真的吗?”
林枫见她这副模样,伸手替她拭去脸颊的泪:“自然是真的。不过学术法可不是易事,得先把身子养得结实些。”
弦儿用力点头,小手胡乱抹了把脸,转身就往桌边跑,她端起粥碗,呼呼吹了两口便往嘴里送,囫囵咽下去时,泪珠还顺着下巴滴进碗里,混着粥香漾开小小的涟漪。
没一会儿,弦儿便把粥喝得见了底,捧着空碗眼巴巴望着他:“哥哥,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别急,在这之前,你得先清楚修炼的境界划分。”林枫缓缓开口。
弦儿立刻直起身子,小脸上满是认真,自信的回答:“我……我知道!是普境、凡境、帝境、仙境、尊境,还有……还有圣境和神境!”
这话出口,林枫脸上满是惊愕。他分明只在闲聊时提过一次境界,竟被这丫头牢牢记在了心里。
似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弦儿脸颊微红,小手轻轻攥着碗沿,小声解释:“上次听哥哥提过一回,我就悄悄记在心里了……想着早晚能用上。”
林枫望着弦儿眼底藏不住的认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倒是个有心的丫头。不过你记的只是境界名称,其中的门道还得慢慢说。”
他起身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拂过窗棂上凝结的晨露,声音沉缓下来:“普境是根基,练的是皮肉筋骨,寻常武夫也能摸到门槛;到了凡境,才算真正踏入修行路,能够在体内凝成自己的气,这时的气流动较慢,只能勉强御使些粗浅术法。”
弦儿捧着空碗凑过来,耳朵竖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漏听一个字。
“到了帝境,便算真正掌握了‘气’的门道。”林枫转过身,指尖轻轻一捻,一缕淡白色的气流在他掌心缓缓凝聚,“能将体内散逸的气快速收拢,需发力时,便可让气精准汇于一处,一拳一脚都带着实打实的劲道,再不是凡境时的虚浮。”
弦儿的目光紧紧锁在那缕气流上,小嘴微微张开,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而仙境,便是修行的一大跨越。”林枫掌心的气流轻轻散开,融入周围的晨光里,声音也随之放缓,“此时不仅能引气入体,更能调动天地间的自然之气为己用。让内外之气在体内某个部位快速循环,无论是疗伤恢复,还是催动术法,都比帝境时快上数倍,且后劲更足。”,“再往上便是尊境,这是对‘气’的掌控又一次飞跃。”林枫指尖轻抬,一缕气流顺着他的手腕游走,转眼便围绕着全身,“到了这一步,气不再局限于局部循环,而是能畅行全身经脉,像溪流汇成江河般在体内流转。届时你催动术法,气随念动,无论是术法的威力还是持续时间,都会比仙境时强上数倍,打出去的招式也再无滞涩之感。”,
“到了圣境,对‘气’的掌控便能做到真正的气化形,让原本无形无质、触之即散的气流,拥有实打实的形态与力量。”林枫话音未落,掌心那缕淡白气流便猛地翻腾起来,随着他指尖一引,气流瞬间凝聚收缩,寒光一闪,一柄线条流畅的长剑已然握在手中,剑身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竟与真剑别无二致。
他轻轻挥动长剑,剑刃划破空气时带着清晰的锐响,绝非寻常气流能发出的虚浮动静:“你看,这时的‘气’,再也不是只能辅助发力的软绵力道,而是能塑成剑、凝成盾,甚至化出鸟兽之形。要攻,它便有斩铁断石的锋芒;要防,它也能成铜墙铁壁的屏障,全看你心念所向。”
“至于神境……,传说踏入神境者,能挣脱术法固有的桎梏,打破力量的极限——先前圣境需借法则、塑气形,可神境者自身便是‘法则’,抬手便能改写局部天地规则,连时间流速、空间壁垒都能随心拨动。”,“可这神境终究太过缥缈,古往今来,见过它真容、踏足其中的修士,连半分确切记载都寻不到。”林枫指尖的光点彻底融入风里,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世人虽对它心向往之,却连哪怕一位真正的神境者都未曾得见,久而久之,这神境与永生之道,也只能被当做遥不可及的传说,藏在古籍的字里行间了。”
“好了,修行路上的境界划分,大致便是这些了。”林枫抬手拍了拍弦儿的肩膀,语气从先前的郑重转为轻松,“眼下说再多高深的境界也无用,咱们先从基础来——活动活动筋骨,学最基础的武道,把底子打牢了再说。”
弦儿攥着空碗的手紧了紧,眼底的向往还没褪去,又添了几分跃跃欲试,连带着声音都比刚才亮了些:“好!我都听哥哥的!”说着便要放下碗往外跑,却被林枫轻轻拉住了手腕。
“别急着动。”林枫指尖触到她手腕细弱的筋骨,语气放柔了些,“初学武道先练‘站桩’,不是让你瞎跑跳。这就像盖房子,桩功扎得稳,往后练拳、运气才不会虚浮。”他牵着弦儿走到院中的空地上,晨雾已经散了大半,阳光透过树梢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青石板上。
“跟着我做。”林枫先站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腰背挺得笔直却不僵硬,双手在胸前虚握,像捧着一团无形的气,“双脚要踩实,感觉脚底能抓住地面;膝盖别超过脚尖,不然容易伤着膝盖;腰背放松,别绷得太紧,想象头顶有根线轻轻提着你——对,就是这种感觉。”
弦儿学得认真,跟着他的样子分开脚,可膝盖一弯就忍不住往前倾,双手也摆得七扭八歪,刚站了没片刻,小腿就开始发颤,小脸憋得通红:“哥……哥哥,好难啊,腿好酸。”
林枫走到她身边,弯腰轻轻调整她的膝盖角度,手指轻拍她发颤的小腿,温声道:“刚开始都这样,酸是正常的。你想想,普境练的是皮肉筋骨,站桩就是在磨你的筋骨,现在多忍片刻,往后练起来就轻松一分。”他伸手扶着弦儿的腰,帮她把腰背挺正,“再试试,呼吸慢些,别憋气,把气慢慢吸进肚子里,再慢慢吐出来。”
弦儿咬着唇,照着他说的调整呼吸,鼻间吸进带着草木香的晨风,再缓缓吐出,果然觉得没那么憋得慌了。只是小腿的酸胀感越来越明显,额角渐渐渗出细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却没再喊一声累,只牢牢盯着林枫的侧脸,生怕自己的姿势又错了。
林枫看她这副咬牙坚持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暖意,却没再多说安慰的话——修行本就没有捷径,这点苦若是吃不下,往后更长的路更难走。他就站在弦儿身边,陪着她一起站桩,晨光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一个挺拔沉稳,一个娇小却倔强,倒成了院中的一道静景。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枫才缓缓开口:“好了,先歇会儿。”
弦儿紧绷的身子霎时一松,想慢慢直起身来,可小腿早已酸得发僵,刚一抬膝,便觉膝盖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一倾,“咚”地一声跪倒在青石板上。掌心蹭到冰凉的石面,她却顾不上疼,只慌忙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腿上的酸胀感像潮水般涌来,刚抬起的膝盖又轻轻晃了晃。
林枫见状,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迈了过去,伸手稳稳扶住弦儿的胳膊,指尖触到她胳膊上因用力而绷紧的细筋,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慢点起,别慌。”
他半扶半搀着把弦儿拉起来,低头瞥见她掌心蹭出的淡红印子,眉头微蹙,牵着她往院中的石凳走:“先坐着缓一缓,我去取些草药汁来。”
弦儿乖乖坐下,看着自己发颤的小腿,又瞧了瞧掌心的红印,小声说:“哥哥,我没事的,就是腿有点软,过会儿就好了。”话虽这么说,指尖还是忍不住轻轻揉着膝盖,刚才跪倒时的钝痛感还没散。
林枫没应声,转身进了屋。
一刻钟后,林枫端着陶碗从屋里出来,碗中浅绿的草药汁泛着清苦的药香,袅袅热气裹着暖意,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散开。
可刚踏出院门,他脚步便顿住了——青石板上,弦儿竟又站在了原地,依旧是方才那标准的桩功姿势。只是她的后背比之前弯了些,小腿控制不住地轻轻发颤,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泛红的脸颊上,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急促,却仍咬着唇,死死撑着不肯松劲。
林枫望着那道娇小却倔强的身影,心底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欣慰与心疼缠在一起,渐渐漫开。他没立刻出声,只站在原地静了片刻,才放轻脚步走过去,将陶碗轻轻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声音放得格外柔:“怎么又练上了?腿不酸了?”
弦儿听见声音,嘴唇动了动想应声,可一开口就觉气息不稳,只能摇了摇头,细碎的发丝随着动作晃了晃,点点汗珠滴落在地上。
林枫见状,便从石桌上端起陶碗,小心地递到她面前,指尖避开碗沿滚烫的地方:“先停下歇歇,把这个喝了。这里头加了缓筋的草药,能舒散腿上的酸胀,不然明天走路都要疼。”
弦儿听了这话,才终于松了紧绷的劲儿,慢慢直起身来。可腿上的酸胀早已浸到骨头里,刚挪出第一步,身子就晃了晃,只得借着几分巧劲扶住旁边的树干,一步一踉跄地挪到林枫身边,每走一步,小腿都像坠了铅似的沉。
她伸手接过陶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没多犹豫便抬手凑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浅绿的药汁刚滑过喉咙,那股子清苦就直冲舌尖,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小脸瞬间皱成一团,连眼角都微微泛红。咽下最后一口时,更是下意识地把舌头伸了出来,轻轻舔了舔嘴角,像是想把残留的苦味都刮掉,模样又委屈又可爱。
林枫看着她吐舌皱眉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怎么样,这习武的苦,比你想的还难捱吧?累不累?”
弦儿立刻把舌头缩回去,小手还在悄悄揉着发僵的小腿,却梗着脖子摇头,声音带着点没散去的药苦味,却格外坚定:“不……不累!就是药有点苦,练桩也只是腿酸,我能扛住的!”说着还挺了挺小胸脯,像是在证明自己真的不怕累。
弦儿身子又晃了晃,站得越发不稳,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攥住林枫的手。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还沾着细汗,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却带着一股认真的执拗:“只是……哥哥,往后习武时,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
见林枫微怔,她又赶紧补充,语气里藏着几分怕被误会的慌乱:“我不是不喜欢哥哥的好,是……是怕自己习惯了这份暖,哪天练得累了、苦了,就忍不住想偷懒,想泄气。我想靠自己学好,不想总靠着哥哥呀。”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骤然投进林枫的记忆深处,勾得从前的画面翻涌而来——那时他尚是懵懂少年。
“你这次剑术有很多缺陷,这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你师父害了你!”
林枫握着长剑,红着眼眶跟沐钰晚争辩,语气里满是对师父的维护:“可是师父待我真的很好,教我术法、护我周全,又怎么可能害我?”
沐钰晚当时正擦拭着佩剑,闻言抬眸看他,眼神比寻常更沉了几分,语气里带着少年时的他未能读懂的郑重:“若只是一味包容、事事嘉奖,看似是疼惜,实则只会让人懈怠泄气。唯有在你露出不足时及时点醒,甚至严加教训,你才能把错处刻在心里,记得更牢。”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剑刃上的寒光,声音又沉了些:“为人师者,宁愿现在多罚你几遍、让你多受些皮肉之苦,也不愿将来你在真正的生死斗里,因为这些被包容过的小失误,落得流血受伤,甚至丢了性命的下场。”
林枫望着弦儿攥着他的手,指尖握的紧了紧,眼底的温柔渐渐掺了些复杂的怅然。原来有些道理,非要隔了岁月、换了身份,才能真正悟透——当年沐钰晚说这些话时,他只觉得是沐盟主太过严苛,如今听弦儿这般说,才懂那份“不近人情”的背后,藏着怎样深沉的期许。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弦儿的手背,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温和:“傻丫头,我懂你的意思。”指尖顺着她发顶轻轻抚过,将那缕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往后习武时,我不会再一味顺着你,该严的时候会严,该教的也不会少。但你要记得,‘严苛’不是‘不好’,我对你的在意,从来不会成为你的拖累,只会是你练累了、撑不住时,回头就能看见的靠山。”,他顿了顿,“谢谢你,弦儿,你让我懂得了当年沐钰晚说过的话。”
弦儿眨了眨眼,睫毛上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她攥着林枫的手松了些,却还是没完全放开,小声应道:“我知道了,哥哥。我会好好练的,不会让你失望。”
他忽然笑了笑,伸手扶稳弦儿发颤的胳膊:“行了,先别想着练了,腿还酸着呢。我再教你一套简单的揉腿手法,自己按按能舒服些,往后练完武,可得记得自己调理,这也是习武的一部分。”
弦儿立刻点头,乖乖跟着林枫坐到石凳上,看着他弯腰示范如何按揉小腿的酸胀处,指尖落下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揉散筋肉里的僵硬。她学着林枫的样子,用小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腿上,一边揉,一边偷偷瞧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悄悄想着:我要好好学站桩,好好练武道,将来更要学好哥哥教的术法,等有一天,我也要像哥哥一样,能护住想护的人,能走出山间田野,在江湖中做个行侠仗义的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