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乐土的穹顶低垂着,墨绿的云层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脏器,连空气都带着金属锈蚀与陈年药剂混合的怪味。雷电芽衣的靴底碾过碎裂的合金地面,每一步都激起细碎的电火花——那是雷之律者的力量在与这片意识空间共振,可不知从何时起,这共振里多了一丝令人齿冷的杂音。
“还在硬撑吗,雷电芽衣?”
梅比乌斯的声音从十米外的断壁后传来,像蛇信舔过裸露的皮肤。她的身影半藏在阴影里,淡粉色长发垂落如解剖台上的神经束,指尖把玩着一枚闪着幽光的刻印碎片,鳞片般的纹路在碎片边缘明明灭灭。蛇形的崩坏能在她身后蜿蜒,尾尖扫过地面时,竟在合金上留下细密的划痕。
这已经是她们在乐土深层对峙的第三个小时。芽衣的太刀“雷切”斜指地面,刀刃上的雷光比初战时黯淡了近三成,呼吸间带着铁锈味——那是强行压制体内异动时,崩坏能反噬灼伤喉咙的味道。
“你的刻印对我无效,梅比乌斯。”芽衣的声音比表情更冷,紫电在她睫毛上炸开细小的弧光,“律者的意识与这具身体的羁绊,不是你能切断的。”
“哦?”梅比乌斯轻笑一声,蛇尾突然绷直,带起的劲风掀飞满地碎渣,“可你刚才躲开我第七次攻击时,左肩的动作慢了0.3秒。是力量突然‘卡壳’了吧?就像精密齿轮里卡进了沙砾。”
芽衣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确实感觉到了。十分钟前,梅比乌斯的触手擦着脖颈掠过时,她本该瞬间化作雷光瞬移,可体内的雷电之力却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迟滞的瞬间让她不得不硬生生拧转身体,被气浪掀飞撞在岩壁上。
那感觉……就像有另一双手在拉扯她的神经。
“别紧张,只是个小实验。”梅比乌斯缓步向前,蛇尾在地面拖出蜿蜒的痕迹,“你知道吗?往世乐土的刻印本质是‘记忆编码’,而律者核心,本质上也是高度压缩的信息体。当两种信息争夺同一个载体……”她突然抬手,那枚刻印碎片在掌心迸发出刺目的红光,“就像把毒蛇基因注射进猎鹰胚胎,猜猜谁会先吞噬谁?”
刺啦——
芽衣的左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自发凝聚起一团崩坏能。她惊愕地看向自己的手,那团能量的颜色比她惯用的紫电更深,带着梅比乌斯特有的、混杂着血腥与福尔马林的气息。
“看到了吗?”梅比乌斯的笑容里透着手术刀般的精准与残忍,“你的身体已经开始‘适应’我了。毕竟,比起被情感束缚的你,这具能承载雷之律者力量的躯壳,显然更适合成为无限进化的容器。”
芽衣猛地咬碎舌尖,剧痛让涣散的意识瞬间回笼。她反手握住雷切,刀刃在臂弯划出一道血痕,紫电顺着伤口涌入经脉,强行冲散那股外来的崩坏能。血珠溅落在地的瞬间,一个可怕的事实击中了她——刚才那0.3秒的迟滞,根本不是梅比乌斯的刻印作祟。
是她自己的身体,在梅比乌斯的诱导下,主动“让出”了一丝控制权。
“你对我做了什么?”芽衣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对身体背叛的愤怒。
“没什么复杂的。”梅比乌斯摊开手,那枚刻印碎片已完全融入掌心,“只是在你进入乐土时,悄悄在意识接口里种了点‘种子’。毕竟,能解析律者核心的人,前文明只有我。”她的蛇瞳眯成一条竖线,“你以为在和我的意识体战斗?不,亲爱的,你在和自己身体里的‘异物’搏斗——而这异物,正被你亲手喂养得越来越强。”
芽衣突然想起进入乐土前,渡鸦递来的那瓶净化液。当时她只当是应对乐土环境的常规准备,现在想来,那液体里恐怕掺了梅比乌斯特制的“引子”。而她在乐土中与英桀记忆体对战、吸收能量强化自身时,竟同步滋养了那枚藏在意识深处的刻印。
“渡鸦……”她喃喃道。
“别责怪她,那女人只是拿钱办事。”梅比乌斯的语气带着玩味的怜悯,“她以为我要的是雷之律者的力量数据,却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这具能完美驾驭力量的躯壳。毕竟,”她突然加速,蛇尾拍击地面的巨响震得芽衣耳膜发痛,“谁会满足于在记忆里当条困在玻璃缸里的蛇呢?”
战斗在瞬间重启。梅比乌斯的触手如暴雨般袭来,每一击都精准落在芽衣体内崩坏能流转的节点上。芽衣发现自己的瞬移越来越滞涩,有时甚至会出现在错误的位置——就像有人在神经线路上接错了导线。
“够了!”芽衣怒吼着挥出雷切,紫电撕裂空气,却在触及梅比乌斯身体前突然偏转,劈在旁边的金属柱上。火花四溅中,她惊恐地发现,手腕正在微微颤抖,那是下意识的躲避。
“看,它在害怕我。”梅比乌斯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愉悦,“你的身体比意识更早认清现实——跟着我,它能得到更完美的进化。想想吧,没有琪亚娜,没有那些‘同伴’拖累,你能让这股力量发挥到极致,成为真正的‘无限’。”
“闭嘴!”
芽衣的怒吼里掺杂着哭腔。她能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瓦解,不是力量,是她与这具身体最根本的联系。就像用久了的刀,刀柄正被硬生生拔下,留下她这个“使用者”悬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别人握住属于自己的刀刃。
梅比乌斯突然欺近,指尖按在芽衣的胸口。那里是律者核心的位置,隔着皮肤传来微弱的搏动。
“最后一步了。”梅比乌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放松点,雷电芽衣。被更强者吞噬,本就是生物进化的常态。”
刻印的红光突然从芽衣胸口炸开,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像被扔进通电的解剖池,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溶解。想举起雷切,手指却不听使唤;想调动雷电之力,那股力量却像认主的猎犬,温顺地匍匐在那道外来意识的脚下。
“不……琪亚娜还在等我……”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紫电在瞳孔里彻底熄灭的瞬间,她看见梅比乌斯的脸贴得极近,那双蛇瞳里映出自己逐渐空洞的眼神,像在欣赏一件终于完成的作品。
“从现在起,”梅比乌斯的声音与她自己的喉咙共鸣,形成诡异的和声,“我就是雷电芽衣了。”
……
不知过了多久,“芽衣”缓缓睁开眼睛。
紫电重新在眼底亮起,却比之前冷了三分。她活动手腕,感受着肌肉纤维收缩的细微声响,嘴角勾起一抹与“雷电芽衣”截然不同的弧度——那是梅比乌斯特有的、混合着好奇与残忍的微笑。
“真是完美的容器。”她抬手抚摸脖颈,指尖划过刚才芽衣自伤的伤口,那里已在律者之力作用下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痕迹,“连疼痛的传导都如此清晰。”
蛇形的崩坏能在她身后渐渐消散,梅比乌斯的意识已完全占据这具身体。她低头看着掌心跃动的雷光,试着调动能量,紫电立刻如臂使指地编织成网,比芽衣本人操控得还要流畅。
“看来,律者的力量也需要‘正确的使用者’引导。”她轻笑一声,转身看向乐土深处的传送锚点——那是离开这片区域、前往乐土枢纽的通道。
就在这时,腰间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标识显示,是来自乐土内部的临时频段,信号源指向渡鸦的位置——那个与她一样,以实体进入乐土的“访客”。
“嗯?”“芽衣”挑了挑眉,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心脏在识别出信号源时,微微收紧了一瞬——那是属于雷电芽衣的本能,是对这个亦敌亦友的女人的警惕。
“还没完全清除干净呢。”她轻声自语,指尖却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渡鸦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背景里能听到她调试枪械的轻响:“喂,雷电芽衣,你那边完事了吗?我在枢纽等你。刚才检测到深层区域有异常能量爆发,你没出什么事吧?”
“芽衣”沉默两秒,调动声带模仿着雷电芽衣惯有的语调节奏,只是在尾音收束时,刻意压下了那份属于芽衣的疏离,添了一丝近乎熟稔的平稳:“没事。刚才与梅比乌斯的记忆体发生了点小冲突,已经解决了。”
“哦?那老太婆的记忆体还挺难缠。”渡鸦的声音里多了点兴趣,“我这边查到点有意思的东西,关于乐土核心的权限漏洞——你过来再说,或许能帮你更快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芽衣”的指尖在通讯器边缘轻轻敲击着,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深处,属于雷电芽衣的意识正在疯狂冲撞,像被关在玻璃罩里的蝴蝶,翅膀拍打得罩壁嗡嗡作响。
“好啊。”她应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我这就过去。”
通讯切断的瞬间,“芽衣”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她缓步走向传送锚点,紫电在脚下织成闪烁的光轨,每一步都踩在属于雷电芽衣的记忆碎片上。
“别急,雷电芽衣。”她对着虚空低语,仿佛在与那个即将被彻底碾碎的灵魂对话,“很快,你就会看到——这个你既警惕又无法完全信任的女人,会如何成为我离开这里的第一块垫脚石。”
传送锚点的光芒将她吞噬的前一秒,她最后看了一眼掌心的雷光。那紫色的电流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鳞片在闪烁,像极了毒蛇蜕下的旧皮,正被新的主人踩在脚下。
往世乐土的风依旧裹挟着陈腐的气息,但从这一刻起,在这片只有两个实体的意识空间里,剧毒的狩猎游戏已经悄然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