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的通讯信号像根受潮的电线,在终端里断断续续地嘶鸣。
“渡鸦,梅比乌斯的波动……彻底没了。”数据碎片拼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乐土的自检系统说‘正常’,但我对比了三个月的历史数据,这绝对是异常消失——就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
渡鸦正蹲在训练场的废墟旁,用匕首挑起块带着焦痕的金属片。这片区域刚结束一场模拟战,崩坏能残留浓度却低得诡异,像是被人为净化过。“和雷电芽衣有关?”
“她的能量峰值和梅比乌斯消失的时间完全重合。”克莱因的声音顿了顿,“而且……她的波动曲线边缘,有一段很奇怪的毛刺,频率很杂,不像是律者核心该有的。”
渡鸦扔掉金属片,指尖在终端上划开地图。训练场往东南走,是片标注为“未探索”的灰色区域,边缘处标着个小小的“?”——那是帕朵小店的位置,克莱因提过一嘴,说店主是个消息灵通的小个子。
或许能去碰碰运气。
穿过回廊时,虚拟天空的光轨正从暖橙转为冷蓝。帕朵小店的木牌在风里晃荡,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只有只橘白相间的肥猫蹲在柜台上,爪子扒着个空金枪鱼罐头,见了她,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有人吗?”渡鸦推开门,风铃响了两下,回音在堆满杂物的屋里荡开,却没人应。看来店主不在。
肥猫突然跳下柜台,叼起罐头朝里屋跑,尾巴尖扫过货架,带下来个布满灰尘的金属探测器。渡鸦皱眉跟上,猫钻进了里屋角落的阴影里,那里的墙壁泛着微弱的蓝光,像道没关严的门缝。
她伸手按在墙上,触感突然变软,像穿过一层水膜——身后的门“咔嗒”一声合上,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
碎石铺成的悬空台阶蜿蜒向下,尽头是片泛着幽蓝的湖泊,湖中央矗立着座水晶教堂,尖顶刺破雾气,七道金色的光带从教堂顶端延伸至湖面,像系着铃铛的锁链。
肥猫蹲在台阶尽头,对着教堂喵喵叫,罐头滚落在脚边。
渡鸦握紧腰间的枪,一步步走近。教堂的门是虚掩的,推开门时,檀香混着某种温和的能量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祭坛前站着个穿白袍的女人,银灰长发垂落肩头,淡紫眼眸像浸在水里的月光,七柄金色权杖在她身后缓缓转动,光带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外来者。”女人闻声回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你不该来这里。”
“我找梅比乌斯。”渡鸦开门见山,目光扫过那些权杖——能量波动很奇特,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她的波动在这里消失了。”
女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探究,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了然。“乐土的记忆体,会随着访客的意识变化。”她的指尖缠绕着一缕金光,轻轻点向渡鸦身后,“但你带来的‘小家伙’,似乎比你更清楚方向。”
渡鸦回头,肥猫正叼着片粉紫色的花瓣,蹲在教堂门口,尾巴尖扫过地面的光纹,激起细碎的涟漪。
“它的主人在找它。”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权杖的光带轻轻晃动,“至于你说的‘消失’……”她的目光转向湖面,像是能穿透水波看到更远的地方,“最近有位访客的精神波动很奇怪,像被两种力量撕扯。或许,你该去看看她。”
“谁?”
“雷电芽衣。”女人的声音很轻,“她的刀很稳,但影子里藏着犹豫——戒律能感觉到,却分不清那犹豫来自哪里。”她顿了顿,补充道,“不必担心,那不是恶意,只是……异常。”
渡鸦皱眉。异常?但没提梅比乌斯。看来这女人知道些什么,却不愿说透。
“这地方叫什么?”
“至深之处。”女人重新转向祭坛,“当访客准备好面对‘真实’时,会自己找到这里。”
渡鸦没再追问。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能量在排斥自己,像一层无形的膜。转身离开时,肥猫叼着花瓣跟了出来,经过教堂门时,那缕金光轻轻扫过猫爪,却没造成任何伤害。
回到帕朵小店时,肥猫直接跳上柜台,把花瓣塞进空罐头里,继续舔爪子。渡鸦看了眼那道暗门,已经恢复成普通的墙壁,仿佛刚才的湖泊与教堂只是幻觉。
她关上门,风铃再次响起,这次却像个句号,结束了这场突兀的探索。
休息室的灯光调至最暗,“芽衣”正将最后一块晶体嵌入金属底座。
淡蓝色的水晶悬浮在实验台上,里面混着的能量碎片稳定成螺旋状,发出与梅比乌斯精神特征高度吻合的波动——这是她用爱莉希雅给的水晶做的简易记忆体,掺了点训练场捡的寒冰结晶,足够骗过基础扫描。
至于用途?只是以防万一。爱莉希雅说“在大厅看到另一个梅比乌斯”,不管是真是假,留个替身总没错。
“无聊。”她将记忆体塞进储物格,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比起这些小动作,她更在意至深之处的异常——昨晚调试记忆体时,意识突然被拽进一片金光里,白袍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你的影子在发抖。”
那是阿波尼亚。梅比乌斯的记忆库里,这个女人的戒律能力最麻烦,能直接触达精神层面,却从不轻易撕破伪装。
抓起雷切出门时,回廊的光轨刚转成冷蓝。“芽衣”没去训练场,也没回中央大厅,脚步不自觉地走向了回廊尽头——那个在意识碎片里见过的方向。
刚拐过岔口,就撞见个白灰斗篷的小个子,怀里抱着堆零件,跑得太急,撞在她身上,零件撒了一地。
“啊!对不起!”小个子慌忙蹲下去捡,猫耳兜帽滑下来,露出张圆乎乎的脸,“我叫帕朵菲利斯,是前面‘帕朵小店’的……”
“雷电芽衣。”她打断对方,语气平淡。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无关的人身上。
帕朵菲利斯愣了愣,随即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原来是芽衣姐!我在找我的猫,叫罐头,橘白相间的,你见过吗?”
“没。”“芽衣”绕过她想走,却被对方拦住。
“姐要去哪呀?前面是未开放区域哦。”帕朵菲利斯的猫耳抖了抖,“那里能量不稳定,容易迷路的。”
“不关你的事。”“芽衣”的声音冷了些,雷律的能量在指尖闪过——足够让对方识趣地让开。
帕朵菲利斯果然缩回了手,嘟囔着“好心没好报”,蹲下去继续捡零件。
“芽衣”没再理她,径直走向回廊尽头。碎石台阶比记忆中更陡峭,湖水的幽蓝在尽头闪烁,像块嵌在虚空里的宝石。
湖中央的教堂比意识里更清晰,七柄权杖的金光在雾中流转,阿波尼亚的白袍身影站在祭坛前,仿佛从她踏入这片区域起,就一直在等。
“你来了。”白袍女人的声音穿过湖面,落在她耳边,“比我预想的早。”
“芽衣”站在能量屏障外,没试图穿过。她能感觉到戒律的波动在屏障上流转,像一张绷紧的网——阿波尼亚在试探,却没直接戳破。
“你的刀在害怕。”阿波尼亚的声音很轻,“里面藏着两种意志,一种在守护,一种在……蛰伏。”
“芽衣”的指尖在雷切刀柄上收紧。梅比乌斯的意识在冷笑:果然能感觉到异常,但没关联到“外来者”头上,只是归为“两种意志”——和之前对渡鸦说的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语气保持着芽衣特有的平静,“我只是来看看。”
“看什么?”阿波尼亚的淡紫眼眸里映出她的影子,“看被遗忘的过去,还是看不敢面对的未来?”权杖的金光突然亮了些,“乐土会放大访客的执念,你的执念是什么,雷电芽衣?”
“我的执念,与你无关。”“芽衣”转身想走,却听见阿波尼亚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两种意志开始厮杀时,记得来这里。”白袍女人的身影在雾中变得模糊,“戒律能暂时锁住失衡的天平,前提是……你愿意相信它。”
屏障内侧,肥猫罐头突然从教堂里跑出来,叼着片粉紫色的花瓣,蹲在石阶上看着她,尾巴尖扫过光纹。
“芽衣”的目光在花瓣上顿了顿——和爱莉希雅给的蛇鳞花一模一样。
她没再说话,转身离开。经过回廊岔口时,帕朵菲利斯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几个零件落在地上,被光轨的光晕照亮。
回到休息室时,终端突然亮起,是克莱因的消息:“渡鸦说至深之处有异常,让我盯紧你的能量数据。另外,她提到你身上有‘波动异常’,但没说具体是什么。”
“芽衣”看着屏幕,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渡鸦去过至深之处,阿波尼亚对她提了“异常”,却没说破真相。而阿波尼亚对自己的试探,也始终停留在“两种意志”的层面——这场无声的拉锯,才刚刚开始。
她走到实验台前,拿起那枚简易记忆体。水晶里的波动依旧稳定,像个完美的幌子。
梅比乌斯的意识在冷笑。
阿波尼亚的戒律,渡鸦的调查,爱莉希雅的蛇鳞花……越来越多的变量加入实验场,倒让这场“伪装游戏”变得有趣起来。
至于帕朵菲利斯那种无关紧要的角色?不过是路过时扬起的一粒尘埃,没必要放在心上。
窗外,虚拟天空的光轨彻底转成深蓝。“芽衣”将记忆体放回储物格,腕间的蛇鳞花红痕隐隐发烫,像在呼应湖中央那道戒律的低语。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还会再去至深之处。
不是为了阿波尼亚的“平衡”,而是为了看看,这张由戒律织成的网,到底能困住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