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风还缠在刀鞘上。
“芽衣”收刀时,训练场的合金地面留着三道深痕——那是刚才与华切磋时,雷切失控劈出的痕迹。华临走前看她的眼神带着疑虑,像在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熟悉的雷电芽衣”,这让她烦躁地攥紧了刀柄。
意识深处,两种声音又在撕扯。梅比乌斯的冷笑混着芽衣的喘息,像两根互相摩擦的导线,滋滋地冒着火花。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那里的跳痛比昨日更甚,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颅骨里钻出来。
就在这时,风里突然掺进一丝檀香。
不是乐土常见的记忆体香气,是更清冽、更沉静的味道,像雪落在焚香的古寺里。“芽衣”猛地抬头,训练场的光影开始轻微扭曲,阳光透过穹顶的缝隙,在地面拼出七道交错的金线——那是戒律的纹路。
“请过来一下。”
阿波尼亚的声音直接撞进意识,没有前奏,没有预兆。那个“请”字像裹了层温水的钩子,明明是平和的邀请,“芽衣”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开,朝着金线汇聚的中心走去。
梅比乌斯的意识在挣扎:“是戒律!别中计!”可身体像被按了开关,膝盖甚至微微弯曲,像是要对那道无形的声音行礼。这种被操控的感觉让她怒火中烧,雷之律者的紫电瞬间炸开,却在触碰到金线的刹那温顺地散开,像水流遇上了海绵。
金线汇聚的地方,空气泛起涟漪,阿波尼亚的身影从涟漪里走出来。她没穿平日那身象征戒律的繁复白袍,只着一件浅紫色的常服,银灰长发松松挽了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少了几分神性,多了几分烟火气。
“你的手在抖。”阿波尼亚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紧攥刀柄的手上。那里的指节泛白,连带着雷切的刀身都在微微震颤。她没有提“两种意识”,只是自然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覆在“芽衣”的手背上。
那触感温凉,带着戒律特有的安抚力。“芽衣”只觉得掌心的灼痛突然减轻,雷切的震颤也平缓下来。梅比乌斯的意识在低吼“放开”,可指尖却鬼使神差地放松了些——这是雷电芽衣的本能,在被温柔触碰时,会卸下一点防备。
“最近没休息好?”阿波尼亚收回手,转而拂过她额前的碎发。那里还沾着训练时的细汗,她用指腹轻轻拭去,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易碎的瓷器,“女孩子要懂得心疼自己,总绷紧神经,会累坏的。”
“芽衣”的喉间发紧。这种亲昵的语气让她无所适从。梅比乌斯的记忆里,阿波尼亚永远是那个站在戒律顶端、眼神悲悯却疏离的英桀,从不会做这样“多余”的动作。可此刻,她指尖的温度真实得可怕,像冬日里靠近火炉的暖。
“我没事。”她偏过头避开那触碰,声音硬邦邦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波尼亚也不勉强,只是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块手帕,递到她手里。那手帕是淡紫色的,绣着细小的蛇鳞花,边角还缝着个小小的“阿”字。“擦擦汗吧。”她说,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算我……请你。”
那个“请”字一出,“芽衣”的手就自动抬了起来,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帕子攥在了手里,布料的柔软贴着掌心,像片化不开的云。
“十日之后,”阿波尼亚忽然开口,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平淡的悲悯,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错觉,“你会在这里死去。”
“芽衣”的动作猛地顿住。
没有铺垫,没有解释,只有一句冰冷的宣判。训练场的风突然变冷,卷着金属碎屑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
“这是戒律看到的‘必然’。”阿波尼亚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眼底的悲悯又深了些,“你的存在正在扰乱乐土的规则,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只会越来越大,最后……连湖底的淤泥都会被翻上来。”
“所以你要杀了我?”“芽衣”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梅比乌斯的愤怒,被人预判结局的愤怒。
阿波尼亚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看向训练场的穹顶。阳光正好穿过一道裂缝,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道无法逾越的墙。“至深之处能挡住很多东西,却挡不住注定的结局。”她说,语气里带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你不必去找它,也不必反抗。”
“我偏要。”“芽衣”握紧了手里的帕子,紫电再次在指尖凝聚,这次没有被戒律压制,“前文明那么多‘必然’,不都被我们这群人撕碎了?你的预言,又算什么?”
阿波尼亚回头看了她一眼,淡紫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像有话想说,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风要变了。”她没再提预言,只是抬手理了理“芽衣”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的戒律金光在她颈侧留下一道浅淡的印子,“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的身影就随着金线的消散而淡去,像从未出现过。
训练场只剩下“芽衣”一个人。手里的帕子还带着余温,颈侧的印记隐隐发烫。十日之死……她嗤笑一声,将帕子塞进衣袋,转身往回廊走去。
刚走没几步,就撞见抱着一堆零食的帕朵菲利斯。小猫娘看到她,眼睛一亮,像只受惊的小兽蹿到她身边:“芽衣姐!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呀?我好像看到尼亚姐的影子了……”
“没什么。”
“哦……”帕朵眨眨眼,从口袋里掏出袋鱼干递过来,“这个给你!我刚才在东边废弃通道附近找稀有材料,发现那里的风好奇怪,吹得人脑子疼,你要是去那边,可得小心点~”
废弃通道?“芽衣”心里一动。阿波尼亚说至深之处挡不住结局,却没说不能去。
“你常去那边?”
“嘿嘿,偶尔~”帕朵挠挠头,猫耳抖了抖,“那里有好多前文明的旧东西,我还找到过维尔薇乱扔的机关图纸呢!不过路超难走,全是岔路,上次我差点在里面绕晕……”
“芽衣”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阿波尼亚理衣领时的温柔,又想起那句冰冷的“十日之后,你会在这里死去”。
“帕朵,”她开口,声音比刚才软了些,“你知道废弃通道……有没有能往深处走的路?”
帕朵的眼睛更亮了:“芽衣姐要去探险吗?我知道一条超隐蔽的小路!从帕朵小店的地窖穿过去,能避开大部分机关!就是有点黑……你要是不怕,我带你去呀?”
“好。”
风穿过回廊,卷起几片记忆碎片。其中一片映着爱莉希雅坐在花海中,对着虚空轻笑,手里转着朵蛇鳞花,像早就知道了这场未开始的反抗。
而“芽衣”的脚步已经迈开,颈侧的戒律印记在阳光下泛着微澜。她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只知道——
十日之约也好,必然结局也罢,她雷电芽衣(或者说,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梅比乌斯)的命运,从来不由别人的预言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