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虚伪的赞歌与无声的嗤笑
空气滚烫得要命，硫磺渗入空气里，带着浓厚的酸腐味，跟臭鸡蛋似的。烟尘到处都是，弄得天空灰蒙蒙的。
门缝里渗出震耳欲聋的狂欢与嘶吼，造成的噪声污染，比那当作庭院装饰的火山还厉害。话说，那个老家伙的品味真遭。
莱恩在门前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暗色的精金战甲。
庆功宴，本质上就是一场强制所有员工参加的、毫无意义的漫长加班。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一场决定自己今年还能不能有假期的糟心会议，推开大门。
“轰——！”
喧闹地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莱恩的目光下意识地眯了一下，被大厅中央那片小小的区域吸引。
一群高阶魔族将领正围成一圈，像是在参观什么珍奇的展品，不时发出幸灾乐祸的低语和哄笑。圈子中央是两名高大的卫兵，他们中间是两个站得笔直的倩影。
是天使。
即便被魔能锁链束缚，她们依旧没有弯下脊梁。
莱恩的视线从群魔的缝隙中穿过，精准捕捉到其中一位金发天使的脸。
也就在那一瞬间，对方好像也有所感应，猛地抬头。
那是一双天蓝色的眼眸，眼里冒火，好像要活活把人烧死一样。直直地瞪着莱恩。尽管被俘，却没有一点害怕地样子，有的只是仇恨。
莱恩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了一下。
啊，对了，是她。
想起来了，“裁决之壁”防护核心的指挥官。
莱恩在心底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疲惫的叹息，头扭到一边。
别这么看我啊，大姐。
战争而已。
更何况，这是我那位好父亲亲自下达的KPI，我能怎么办？
不打破那个乌龟壳，就意味着永无止境的战报、没完没了的会议。我的下班时间岂不是遥遥无期？
所以，没错，是我干的。谁让你刚好挡在我下班的路上。
在内心完成这番毫无诚意的辩解后，莱恩将视线移到王座上。看到他爹那副冷酷又装模作样的胜利者微笑，他只想打哈欠。
切，又在那摆出一副了不起的臭屁德行。
焦土、硫磺与干涸血液的气味混在一起，刺激着鼻腔，让莱恩忍不住皱眉。
难闻死了……真想现在就回去洗个澡。这无聊的宴会还要开多久？
周围的魔族将领们发出震天的欢呼，高举酒杯，赞美着魔王的英明与贝尔薇拉的勇猛。
莱恩却在心底翻白眼。
一群蠢货。也就只能趁现在开心一下了。天界估计已经收到情报。想扩大战果？做梦！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战甲上有几滴早已凝固的金色血迹。
啧，麻烦死了。 这玩意儿黏在甲胄缝里最难洗。艾琳肯定又要唠叨。
大厅里震耳欲聋的狂欢声浪，吵得他脑仁疼。
吵死了，我之前怎么没拿东西堵耳朵？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群魔族的面孔，他们脸上尽是扭曲和狂喜的表情。接着，又往大厅尽头看过去，视线再次落到他老爹头上。
一个典型的魔王，就像把我是坏蛋写在脑门上，个子又高又大，头上长者两只大角，好像在故意说自己血统有多纯正似的。
嗯，今天这对角好像比昨天又擦亮了一点。
莱恩的视线就这么飘着，放空，神游天外。从母亲那遗传的灰色眼睛里，仿佛一左一右写着两个大字：无聊。
他父亲终于开口，声音大得烦人，震得大厅天花板都往下掉灰。
“勇士们！你们为我带来了胜利！天界那群伪善的鸟人，终于尝到了地狱之火的滋味！”
行了行了，知道了。
莱恩在心里默默接话。
能不能直接跳到发奖金的环节？发完我好下班。
大厅瞬间被狂热的咆哮淹没。
又来了，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莱恩半闭着眼睛看着那些高举武器的魔族将领。
王座上的父亲停顿了一下，闭上眼，享受着这份独属于他的狂热。
看那陶醉的样，真会加戏。
随即，他用更加宏亮的声音宣布道：
“裁决之壁——天界的第一道门户，已插上我们的战旗！其核心，已植入来自深渊的‘憎恨之种’！今日起，那里将不再是圣光的堡垒，而是我们楔入天界的‘暗血狂城’！”
啧，这起名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烂俗。
莱恩在心里撇撇嘴。
一个能够自我维持、在敌人领土上源源不断补充兵力的据点……这确实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周围的欢呼声越发狂热，每个魔族都明白这是千年战局的转折点。
是是是，了不起了不起。
莱恩感觉自己的站姿都开始僵硬了。
所以，能快点结束了吗？我的腿都快麻了。
餐盘里猎奇的食物让他提不起一点胃口
说起来，托兰大叔能照顾好那些人界的耐旱作物吗？
“呵……”
一声脆清脆又带着几分玩味残忍的笑声，瞬间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像聚光灯一样吸引了全场目光，仿佛是舞台剧主角登场。
莱恩连眼皮都懒得抬。
啧，来了。我那位好姐姐的个人秀。不知道她排练了多久。
果然，贝尔薇拉正高举着一柄断裂的天使光矛，姿态优雅得走到前面。那张艳丽夺目的脸庞无声地诉说着“快看我”。像熔岩一样的红发特别显眼，尤其是她的角，从太阳穴上面出来，绕着脑袋往后转半圈，又往上面竖起，跟王冠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
莱恩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等她表演完，应该快结束了吧？
“父王！”
贝尔薇拉的声音夸张地像在唱歌剧，响彻大厅。她把光矛的断柄拄在地上，微微欠身行礼，
“我终结了银翼骑士团最后的悲鸣。他们的指挥官，有幸成为我剑下最新的亡魂。”
她顿了顿，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至于他的翅膀……呵，太过平庸，缺乏美感。我已将其碾为尘粉，洒在我寝宫外的魔狱花丛中，至少还能当个不错的花肥。”
说完，那双金色的眼睛朝莱恩一瞥，充满了炫耀和挑衅的意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莱恩在心底打了个哈欠。
瞧这台词，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浪费一对顶级魔法材料，就为了凹一个“残忍暴君”的造型？品味真差。
王座之上，魔王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又转向莱恩，脸色骤然一变，嘴角的笑意已截然不同，沉凝的目光像在评估一件工具。
啧，来了，年底绩效面谈时老板最爱用的眼神。这是在评估我这个工具人今年磨损了多少，还能不能接下个季度没人想干的破活儿。
“莱恩。”
魔王缓缓开口，平淡得不带一丝温度。
终于到我了。 听这口气，好像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呢。
“你攻破了‘裁决之壁’的防护核心，”魔王继续道，“这份功劳，无可否认。”
啊，对对对，无可否认。
莱恩在心底冷笑。
你倒是想否认，可惜战报就拍在你那张老脸上。
他当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没像那位好姐姐一样，带头用脑袋撞墙，而是找到一个更省力、更高效的方法。 在他们这些肌肉长到脑子里的家伙看来，这叫取巧，不叫荣耀。
工作嘛，讲究结果，谁管过程？能以最小的代价完成KPI，不才是最有价值的员工吗？ 哦，忘了，这是地狱，效率是原罪，蛮力才是勋章。
跟这群白痴讲战术，还不如回去开三个小时的周一例会。
魔王悠悠地坐着，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头慢悠悠得敲着骸骨扶手。
啧，又来了。 每次开会要甩锅前，他都喜欢搞这一套毫无新意的悬念。
果然，魔王开口了，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
“不过，终究是可惜。那些鸟人拼死抵抗，让一只小苍蝇逃了。我们的战术优势已经暴露。天界那群老家伙，一定在连夜修补他们所有的乌龟壳。”
经典的“但是”环节，来了。
莱恩的余光下意识地瞥向了大厅中央。
金发天使紧握的拳头几不可查地松开了刹那，随即又攥得更紧。眼底出现一闪而逝、如释重负的光芒。
呵，看来逃走的那位对她很重要。叫莉欧娜来着？
耳边传来指甲划过金属般轻微而刺耳的声响。
莱恩差点笑出声。
不用看，贝尔薇拉那对魔角上的魔纹肯定烧起来了。
一份战功，先捧上天，再打个折。看吧，我那位好姐姐的个人秀，剧本还没念完就被掐了。
接下来，就该向我发难了？
果不其然，贝尔薇拉转向莱恩，眼睛好像从淡金变成纯金了。
“父王。”
贝尔薇拉的声音变得低沉又冰冷，传到所有人耳朵里。
“全都是莱恩。如果他像个真正的魔族战士击垮敌人的意志，他们哪有精力和勇气去掩护逃兵？”
她轻轻一笑，带着优雅的讥讽，
“说到底，还是他那懦弱的人类之血作祟。”
“人类之血”，这四个字像一句精心准备的咒语，引爆了大厅。
周围响起不少纯血将领粗鲁的附和声。
莱恩微微躬身，沉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嘴角的笑容一丝一毫都没变，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这时，那天使的视线里也多了一丝鄙夷的意味。
啊，开始了，保留节目之甩锅大会。
神族的防御专门针对魔族，若不是我，你们能啃下要塞？
反正只要出了任何问题，无论大小，把锅甩到我这个“血统不纯”的家伙头上，永远是最正确的选择。
说实话，我这半边人类血统，真是万能的借口，是所有失败的最佳解释，是这群蠢货用来掩盖自己无能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行吧，你们继续。反正工资照发。
莱恩偷偷用指甲刺了一下手心，差点没忍住笑。
不过，唯独这次，你们还真没说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