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殿外的空气一时凝固起来,凯莉娅依然无声地审视着眼前的三个奇特的魔族,而莱恩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简直要被这个装嫩的小混蛋气得吐血。
眨眼间,一道漆黑的阴影“咻”地一声划破空气,无比精准地缠住米夏的额头,不容商量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米夏一下子双脚离地,被悬在半空中。
“哇啊啊——!疼疼疼!要断了!要断了!艾琳姐,快把尾巴放开!哥哥救命!”
米夏娇小的四肢在空中乱挥,背后的翅膀和尾巴也徒劳地舞动起来。她看着莱恩,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凯莉娅的瞳孔放大,她显然没想到一个女仆居然会擅自做出这种行动。
艾琳完全无视了米夏的反应,微微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睛看向莱恩,脸上的笑容温和依旧。
“莱恩大人,请不必在意,您可以去休息。这个……东西,我会负责处理掉。”
“不要啊!艾琳姐欺负人!”
米夏抗议道。
莱恩长长地叹了口气,轻轻揉揉太阳穴,没有理会米夏的求救。这个小恶魔确实需要治治。
他转身朝宫殿里走去,又想起身后的尾巴,抬起手,大拇指朝后指指,头也不回地对艾琳吩咐道:
“那个天使……随便给她找个房间。”
“虚伪!”
凯莉娅的声音依旧冰冷,从后面传过来。显然,她依旧不能相信眼前的半魔。
“明明是嗜血的恶魔,却在这里扮什么过家家游戏?你不觉得恶心吗?”
莱恩继续走,头都懒得回。
艾琳优雅地松开尾巴。米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不满地瞪了艾琳一眼。
她转向凯莉娅,微微躬身,又行了个标准的人类宫廷式的礼节,笑容愈发温和,语气也愈发恭敬:
“地牢的环境更符合您的期望,是吗?”
她仿佛在真诚地征求客人的意见,
“了解了。那么,请往这边走,我会为您准备最合适的‘房间’。”
琥珀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带着冰冷的气势。艾琳的表情是如此温和,但在凯莉娅看来,却比面目狰狞的恶魔更加惊悚。她能认定,只要自己点头,这个一脸笑意的女仆会立刻把自己拖进地牢。
凯莉娅尚未理清思绪,而米夏已经从地上爬起。她好像完全读不懂空气,躲在艾琳身后,冲着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只见她用两根食指拉开嘴角,吐出舌头上下摆动。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德行。
然而,她并未能得意多久。艾琳的尾巴再次动了起来。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刃,“唰”地一声,准确地停在米夏脸前,距离眉心仅有一寸,尾部的尖刃闪着寒光。
“噫!”
米夏顿时感到一阵冰冷的杀意笼罩全身,发出猴子般的惊叫,仿佛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往后退了一大步。她赶紧收起鬼脸,双手放到身后,做出一副乖巧无辜的模样,眼睛心虚地乱瞟,轻轻吹着口哨。
由始至终,艾琳都未曾回头,那副笑脸也始终未变。
凯莉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再次刷新了对这个家庭的认知。作为主人的半魔对这个小家伙无可奈何,这个女仆反倒更加可怕。他们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合常理。不知这是不是艾琳在借机对凯莉娅进行敲打。
当莱恩的身影即将消失时,艾琳提醒道:
“莱恩大人,请记住稍后到塞莱斯蒂娜大人的房间去一趟。”
莱恩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走向宫殿后方一处更为朴素的居住区。出于主人的要求,这里特意保留着他们在人界时居住时朴素的样式。莱恩走到门前,敲响房门。
很快,一个褐色眼睛,棕色长发的女性打开门。她身形匀称,看起来十分沉稳可靠。
“莱恩?回来了。”她的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热情的像等待孩子回家的母亲,“吃饭了吗?”
“别提了,蕾雅阿姨。”莱恩发着牢骚,“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
蕾雅亲昵地刮了下莱恩的鼻子,
“我就知道!给你留了。”
她语气里带着嗔怪,眼里却是一副心疼的样子。
“快去泡泡澡,解解乏,看看你,浑身都是硫磺味,臭死了,我去把饭菜给你热一下。”
蕾雅的话像一股暖流,让莱恩的心也暖和起来。他的嘴角彻底放松,露出一副孩子般的笑脸:
“谢谢蕾雅阿姨。”
蕾雅点点莱恩的额头:
“傻孩子,跟阿姨客气什么?”
整个静影殿里,最像人类的可能就是蕾雅夫妇了。
“对了,托兰大叔呢?”莱恩随口问道。
“他啊,老样子,不亲自在领地里来回巡逻三遍就不安心。”蕾雅无奈地摇头,随即又微微皱起眉头,想起另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她有些难为情地看着莱恩:
“说起来,米夏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这儿都能听到你都声音。”
莱恩颇感无奈,苦笑一阵,耸耸肩:“习惯了。”
听了这话,蕾雅再次摇头,语气里带着母亲特有的感慨:“哎,这孩子……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真拿她没辙。”
莱恩却又笑起来,安慰道:
“没办法,她可是米夏啊。”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脑海里同时浮现出同一副画面——米夏鼓着腮帮子,双手叉腰,用着无比认真又充满稚气的口吻大声宣布:
“米夏8岁哒!”
想到这滑稽又可爱的场景,蕾雅和莱恩都忍不住发出轻松的笑声,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蕾雅挥挥手,催促道:
“好了,不说她了。快去吧,我去热晚餐。”
“好,那我先走了。”
“嗯,快去吧。”
蕾雅在莱恩肩上拍了拍,又在他转身后轻推了一把。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对热水的期待,莱恩来到清洗室,脱下战甲放好,走进浴室。
静影殿的浴池引的是地下的温泉水,终年热气腾腾。莱恩整个人沉入温热的水中。
战场上的血腥味和精神上的疲惫逐渐消散。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芬芳,不知道是蕾雅阿姨还是艾琳姐准备的。
他靠在池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短暂的宁静。
没有震耳欲聋的欢呼,没有虚伪的赞歌,更没有没完没了的加班和宫斗。
莱恩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啊……活过来了。
这才是下班后该有的享受啊。
直到水温变凉以后,他才起身穿上干净的便服,来到餐厅。
桌上已经摆好热腾腾的晚餐。一大盘带着浓厚酱汁的炖肉,几块烤得松软的黑麦面包,还有一碗蔬菜汤。
简单,平凡,是魔王宫里猎奇的盛宴无法比拟的美味。
莱恩迫不及待地坐上餐桌,拿起刀叉,准备大快朵颐。
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嗖”地一声窜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爬上他旁边的椅子。
正是刚刚才被“处理”过的米夏。看她的状态,完全没有被欺负的样子。红宝石般的大眼睛对着莱恩闪闪发亮。
莱恩连眼皮都懒得抬,没好气地问:“怎么,又皮痒了?”
米夏满不在乎地晃着小腿,双手抱胸,脸朝边上一扭:
“哼,艾琳才舍不得真打我呢。大不了,屁股再给她打几下,反正她也不会把我打疼。”
莱恩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跟她讲道理的打算:
“说吧,小祖宗,又想干嘛?”
Chance!
米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凑上前,张开樱桃小嘴,拖着长音道:
“哥哥喂我~,啊——”
“滚!”
莱恩没好气的吼道,
“蕾雅阿姨早就给你吃过晚饭了!”
“那不一样嘛,”
米夏狡辩道,又转转眼珠,有了主意。
“那,我喂哥哥好了!”
话音刚落,她的小手就迅速抓住莱恩手里的勺子,夺了过来。舀起一勺有些烫的菜汤,鼓着嘴,轻轻吹吹,用嘴唇测测温,然后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再次发出充满期待的声音:
“啊——”
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样子,莱恩只好认输,无奈又纵容地张开嘴。
在米夏的胡闹攻势下吃完晚饭后,莱恩擦擦嘴角,看着旁边还不安分的小家伙,弹了下她的额头。
“行了,小恶魔,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别让蕾雅阿姨太担心了。”
米夏捂着额头,对着莱恩吐吐舌头,小小的蝙蝠翅膀在身后欢快地扇动几下,从椅子上跳下来。
“好吧~ 米夏就勉为其难地去睡觉啦,哥哥晚安!”
她张开双手,一阵风似的跑出餐厅。
米夏低声自语道:“嘿嘿,才不睡觉呢。米夏还有件事要做。”
莱恩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他摇摇头,起身收拾好餐具,离开餐厅。
沿着熟悉的走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宫殿最深处、最华美的卧室。
这是他的母亲塞莱斯蒂娜的寝室。
来到装饰着雕花的房门前,莱恩挺直了后背,伸手整理了下衣领,在门前停留片刻,深深吸了口气。指尖碰到冰冷的门把手,缓缓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