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血色残月的红光照入餐厅，给洁白的餐布渡上一层淡粉色，银质餐具也反射着的红光。
凯莉娅狐疑地拿起一块温热的面包，凑到鼻尖，纯粹的麦香扑面而来。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酥脆的外皮与柔软的内芯在口中化开。
【好吃！这完全就是人界的美食。】
就在她愣神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样？”
蕾雅问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
“还合您的口味吗？”
“……嗯，还好。谢谢。”
凯莉娅的道谢有点生硬，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这个叫做蕾雅的女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和善的主妇，一副和邪恶完全不搭边的样子。】
【不对，这一定是伪装。】
凯莉娅立刻警醒。
【她可是那个米夏的母亲。也许是在伪装本性也说不定，就像那个恶毒的女仆一样。】
凯莉娅又朝莱恩的身后看了一眼，那个女仆艾琳，宛如一尊石像，视线紧紧盯着地板，不想让凯莉娅进入自己的视线分毫。
而那个半魔王子莱恩，手依旧按着胃部，眉心紧锁，脸上分明写着痛苦和烦躁。
【除了那个半魔王子，就全部是人类的堕落者吗？纯种的恶魔反倒一个也没有，这个家庭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只吃面包啊，”
凯莉娅还在沉思中，一只白皙如雪的手将一碗温热的麦粥推到她面前，塞莱斯蒂娜还贴心地在上面加了一个煎的恰到好处的溏心蛋。
“给，尝尝。”
她柔声说着，声音充满了温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照顾，凯莉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作为天使的骄傲让她感到抗拒，但良好的教养又不允许她在此刻失礼。
“……谢谢。”
最终，作为神族的礼节还是占了上风。在她道谢时，甚至分不清这是出于教养，还是真的被对方的友善打动。
挑破蛋白，鲜黄的蛋液融入麦粥，增添了几分鲜美。她端起碗，温热的麦粥入腹，驱散了多日的饥寒。被俘以来，她已许久没吃过这样一顿正经的、带着温度的饭菜，身体本能地渴望更多。
于是，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凯莉娅放下矜持，大口地吃了起来。
周围的人自顾自地吃着饭，塞莱斯蒂娜则笑着看凯莉娅喝粥。
莱恩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机械地撕着面包，眼神飘忽，仿佛早已灵魂出窍。
【尴尬死了，好想离开，早知道赖床算了。】
早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餐具的声音也停了下来。蕾雅收拾好所有碗碟，和塞莱斯蒂娜打了个招呼，端着碗碟往厨房走去。临走前，又看了莱恩一眼。托兰也站起身，离开了餐厅。
米夏还赖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托着下巴，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莱恩白了她一眼，心里暗暗嘀咕：
【喜欢看戏是吧，给我等着，下次艾琳揍你的时候，我也看戏，我还要嗑瓜子。】
【等等，这里好像没瓜子，算了，那就吃蕾雅阿姨做的零食好了。】
塞莱斯蒂娜优雅地拍拍手，打断莱恩的胡思乱想。她看着凯莉娅，用温和的语气打开话题：
“那么，我们来谈谈吧，可以吗，凯莉娅小姐？如果你不想现在谈的话，也可以等等。”
【终于来了吗？】
凯莉娅心头一凛，压下所有的疑惑与不安，抬起头，直视着塞莱斯蒂娜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开口：
“就现在吧，你想说什么？”
塞莱斯蒂娜的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凯莉娅小姐，可以请你……成为莱恩的下属吗？”
？！
话音未落，“哐镗”一声，凯莉娅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椅子被她带翻，重重撞在地上。
莱恩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心底的OS几乎化成弹幕：
【妈呀！不愧是你呀！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糟糕！我怎么觉得后背更冷了？艾琳，算我求你，把杀气收一下，要不你去别的地方站着？】
【还有你！米夏！以为捂着嘴我就看不到了吗？你的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了，还有你的肩膀，抖什么抖？！】
凯莉娅没有理会震惊的莱恩，天蓝色的眼眸里燃起怒火，死死瞪着塞莱斯蒂娜：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侮辱我吗？！”
塞莱斯蒂娜不置可否，沉稳地看了米夏一眼，然后轻轻敲着桌面。
“米夏，帮凯莉娅小姐把椅子扶好。”
“好！”
米夏元气满满地回应着，麻利地走过去扶起椅子。她冲凯莉娅甜甜一笑，小心劝慰道：
“天使姐姐，你先别激动嘛，先听塞莱斯蒂娜阿……姐姐说完嘛。”
凯莉娅瞪了米夏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塞莱斯蒂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怒火，重新坐回椅子。
塞莱斯蒂娜端起手边的红茶，轻轻吹散氤氲的热气，浅尝一口。目光越过杯沿，落在凯莉娅身上，轻柔地说道：
“凯莉娅小姐，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凯莉娅怀揣着明显的警惕，但没有立刻反驳，紧盯着对方追问：
“什么合作？”
“我听说了，你还有一个妹妹，叫艾薇娅，是吗？和你一同被俘虏的。”
“……是又怎么样？”
凯莉娅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反问道。
塞莱斯蒂娜的语气越发柔和，却直击要害：
“那么，你想不想救她？”
“你能救她？！”
凯莉娅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刚才的怒火和警惕瞬间消失，转而出现一线希望。
“这个，我确实不能百分之百保证。”
塞莱斯蒂娜坦然承认，却更显真诚，又话锋一转，
“但是，以你现在的处境，要自己救回妹妹，几乎是不可能。但是，如果我们帮你，成功的机会就要大很多。你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妹妹，一直在贝尔薇拉那种家伙手里受苦吧？”
莱恩睁大了眼睛，冷汗直冒。
【喂喂喂！等等等等等等！妈，你在说什么啊？！谁要去救她妹妹啊！你还要给我增加工作吗？还是跟贝尔薇拉动手？谁要去招惹那个戏精啊？！】
莱恩正想插话，又看到母亲瞪了自己一眼。只好打消念头，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在桌子背面画着圆圈。
最后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凯莉娅的软肋。她的目光黯淡下来，缓缓垂下头，脑海中浮现出妹妹艾薇娅那张总是带着依赖的脸庞和贝尔薇拉在宴会上那唯我独尊的傲慢模样。
【是啊，不知道艾薇娅现在怎么样了。那孩子，只要我不在身边，就总是手足无措。】
【不行，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更何况是待在那个恶魔身边……】
【可是，真的能相信他们吗？他们可是魔族啊！】
凯莉娅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塞莱斯蒂娜，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和怀疑：
“你……你们凭什么帮我？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这个嘛……”
塞莱斯蒂娜纤长的手指轻抵下巴，姿态悠然。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淡然说道：
“也许你已经看出来了，你是魔王给莱恩的考验。他要莱恩驯服你，让你心甘情愿地臣服。可是，”
塞莱斯蒂娜故作夸张地摊了摊手，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
“你也看到了，我家的这个笨小子……实在没什么出息，恐怕连句重话都对你吼不出来。如果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他就会名誉扫地，成为整个魔界的笑柄。毕竟，连一个战利品都无法控制，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塞莱斯蒂娜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为儿子的不争气而烦恼不已。
莱恩不满地抿紧嘴唇，投向母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抗议。
【什么叫“没什么出息”啊……】
【我要是真的对她做了什么，第一个把我吊起来打的不就是你吗，老妈？】
塞莱斯蒂娜仿佛没看见儿子那点可怜的怨念，总结道：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凯莉娅，像是在商量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所以，凯莉娅小姐，只是‘明面上’就好。能请你服从莱恩吗？不需要你真的为他做什么，只要在有外人在场时，做出听从他指示的样子就可以了。当然，”
她停顿一下，冲凯莉娅眨眨眼，
“也不是说他可以为所欲为。如果我家这个笨小子下了什么让你为难的命令，你随时可以来告诉我，我亲自帮你教训他。”
听到这里，莱恩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少许，脸色也有所缓和。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长舒一口气，
【老妈你也真是的，玩这么大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但这份轻松并未持续三秒，一个新的、更棘手的问题浮现在他脑海。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很难办啊。艾琳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她现在又是这副样子……】
一边是刚刚达成脆弱协议、随时可能爆炸的前敌人，另一边是醋意和杀气满溢、忠诚到偏执的贴身女仆，还要招惹那个有事没事总找自己麻烦的异母姐姐。更别说还有米夏这个捣蛋鬼……
【完了，前途多难，这几位姑奶奶，哪一个我都惹不起啊！】
想到这，他的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刚缓和的脸色又白了回去。
至于餐桌的另一头，凯莉娅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已经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