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心刺骨的疼……
皮开肉绽的剧痛让黎昭昭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要昏厥过去。
可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水淋淋的小脚,她那抽搐到近乎扭曲的脸上却浮起一道幸福的笑,透着浓艳的潮红,以及与十几岁年龄很不相符的病态。
“来,言言弟弟,再救姐姐一次,然后温柔地照顾姐姐几天吧……
“作为交换,姐姐以后也会很喜欢你,宠爱你一辈子的……”
重生了,回到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以至于躲在树后面,揣摩言言弟弟那又害怕又馋得快要流口水,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的表情的时候,整个脑子都被喜悦的狂潮冲刷到快要高潮的状态。
所以才会在用糖果引诱言言弟弟的时候,控制不住的,没有完全遵循那无数次在脑海里重映过的珍贵记忆,用刻意表达亲切的甜美嗓音念出了那句对白,反而遭到了拒绝。
该说这就是蝴蝶效应吗?
哪怕之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所有的生活费,想要给言言弟弟买好吃的来勾住他,却还是遭到了更强硬、更令人伤心的拒绝。
这把黎昭昭心底所有其他复杂的心绪:
失手杀死弟弟的歉疚自责,刚刚重生的虚无缥缈,再见到弟弟的感动狂喜……
全部无情地碾碎。
取而代之的,就只有被喜欢的人拒绝的,强烈失落。
早就这样了,自己的心情,会随着言言弟弟的一言一行,发出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经意的关心会让自己开心得发疯,偶尔的疏远也会把自己打下地狱深渊。
所以明明很伤心,坐在楼道里觉得自己被全世界给抛弃了,可在弟弟打开房门、邀请自己进家喝杯水的时候,黎昭昭的第一反应不是思索为什么弟弟的前后举止有所矛盾,反倒是幸福而又茫然地接受弟弟的款待。
感受到小时候梦寐以求的温暖,大脑似乎都要融化了,回家取来糖果要给弟弟吃的时候,却又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言言弟弟,你可真是把姐姐的心都给攥住,在随意摇晃呢……
虽然姐姐也很享受就是了。
幸福的余韵过后,黎昭昭却忽然又回过神来,巨大的困惑止不住地在心底泛起。
那件让她和弟弟结下不解之缘、仿佛一场神圣仪式的烫伤事件,怎么失去了发生的条件?
黎昭昭走进空荡荡的家,脱掉鞋子,摘下那只因为阴暗环境而有点潮湿、带着淡淡味道的小白棉袜,露出光洁细嫩的左脚,俯下身,珍而重之地捧在手心。
前世,这只脚被烫伤后,虽然在弟弟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好,但由于就医不及时,还是落下了后遗症。
那就是每逢阴雨天,或者自己过于思念某个人的时候,这只小脚都会泛起乱云一般暗红色的纹理,就是烫伤的疤痕,伴随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黎昭昭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她反倒觉得,身上有更多的部位,因为自己的思念而带来酥麻快感,对女人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
而给她留下这种奇妙感受的烫伤事件,在黎昭昭翻来覆去回想的过程中,渐渐神话到一种“宿命中的仪式”的高度。
仪式中,她的身体被永远地刻上被爱过的烙印,在她爱意泛滥的时候,这个烙印也会给她反馈,变得灼热而又躁动。
可现在,那件事却被云淡风轻地避开了?
这也是因为“蝴蝶效应”吗?
一个念头如过电般在她脑海里闪过,也许并非自己那细微的不同造成了改变,而是弟弟也重生了,带着想要和自己再续前缘、弥补前世遗憾的执念?
所以才会不着痕迹地保护姐姐,免遭那么大的痛苦……
黎昭昭缱绻地笑了,言言弟弟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呢。
小时候就是这样,记得那一次自己又被揍了,躲在小区后面的竹林里哭,弟弟来捉蚂蚱的时候看到,虽然那时他也不喜欢自己,却还是远远地看了自己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递过来几颗被体温融得已经有些化了的糖果。
从那之后,黎昭昭就喜欢上了买糖果,来引诱隔壁那个让她越看越可爱的小弟弟。
可这个念头虽然温暖,却也很快被黎昭昭给否定。
因为,在她那套孤立于世界之外的观念里,虽然自己一些性格上的小缺陷会让弟弟心生忌惮,失控杀死弟弟的行为更加不可饶恕,可在言言弟弟的内心深处,一定是喜欢姐姐的。
这是让黎昭昭觉得活着还有点希望的,最基础最底层的原则。
所以,如果弟弟真的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哪怕不可避免地会表现出部分害怕,但出于对姐姐下意识的好感和喜欢,他一定不会做出像刚刚那样把自己拒之门外,让姐姐伤心。
疑虑消失,弟弟现在就只是一张清澈纯粹的白纸,等着她在上面涂上自己的颜色。
黎昭昭开始思考,该如何把握住重生带来弥足珍贵的机会,避免前世没好好相爱过、反而失手杀害弟弟的覆辙。
有了前一世的经验和教训,她当然可以伪装成温柔善良的邻居姐姐,把可爱的言言弟弟温水煮青蛙。
但也只是伪装。
在缺爱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已经注定了,黎昭昭不可能像临死前说的那样,学会像个正常女孩一样,好好爱一个人。
正常的家庭……
前世黎昭昭也曾有过一次机会,进入一个正常、甚至在她看来幸福到奢侈的家庭,就是被烫伤后,弟弟的母亲周阿姨提议把自己接进家里住一段时间,但因为自己面对弟弟的强烈反对,不知所措地垂下头,让阿姨认为自己也没那么希望住进去,就没再坚持。
黎昭昭并不恨那时的弟弟,她理解弟弟那么做的理由,也对他后来其实有些微不足道的关心感到满足。
可这一世,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就一定要趁早把弟弟据为己有,尽早看到弟弟沉溺于自己温柔的样子!
“嘶…哈…嘶…哈……”
黎昭昭的情绪开始变得极度兴奋,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在少女青涩稚嫩的脸蛋上,透出一股别样的反差。
似乎已经看到弟弟离不开自己的样子。
黎昭昭最后看了自己的脚一眼,又把眸光转向角落里的热水壶,那时她为数不多的家具之一。
要那样做吗?
大概会很痛吧。
但只要烧开水,往自己脚边轻轻一砸——
就能看到言言弟弟那满脸心疼、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了。
就能让弟弟隔着浅浅一层药膏,温柔地抚摩自己肌肤下的血肉了。
就能被他喂吹凉了的粥、让他给自己擦身体、在医院被他悉心照顾半个月了。
还有机会闯进那个,自己也曾向往过的和睦家庭,只要那时自己稍微动动脑筋……
想到这里的时候,黎昭昭已经取来热水壶,接好水插上电,耳边响起劣质电器“嗡嗡”的杂声了。
“呵呵,呵呵呵呵……”
银铃般的轻笑,却同时混杂着恬淡的轻笑和刻骨的癫狂。
黎昭昭拿起水壶,悬在脚上,利落地松开。
“嘭”一声脆响,黎昭昭痛苦的嘶嚎起来。
“嘶……果然很痛啊……”
黎昭昭低头看一眼水淋淋的小脚,呢喃着,扶起墙,单腿支撑着向门口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