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依率先踏入卧室,将客厅的空间留给两人。
罗剑那张素来冷漠黝黑的面庞,此刻竟染上几分局促的微红,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摆。苏清提起桌上的茶壶,沸水注入瓷杯时溅起细碎的水花,她斟了两杯茶,抬手示意罗剑落座。
罗剑喉结滚动数次,到了嘴边的话却始终卡在喉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罗兄,这茶滋味如何?”苏清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客厅的沉寂。
罗剑猛地回神,刚要开口便被打断。“别急着答,先静下心细细品过,再说话不迟。”苏清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几分了然。
罗剑心头一震,终究明白了她的提点,沉默片刻后,终于咬着牙开口:“我能拜你为师吗?”
苏清斟茶的手微微一顿,滚烫的茶水在杯沿晃了晃,堪堪未洒。“为何?”
“因为你是我这辈子仅见的两位仙人之一。我身上,有必须完成的事,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罗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苏清抬眸,目光如炬般锁住他的双眼,仿佛要穿透表象,看清他心底最深的执念。半晌,她淡淡笑了笑:“修行需从童子功练起,年岁越小,根基越稳。你今年怕是已有数十岁了吧?这般年纪再入门,不过是白白耗费余生,难有寸进。”
罗剑的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握着茶杯的手不住地颤抖,杯中的茶水也随之晃动。“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哀求。
苏清没有丝毫留情,语气冰冷而直接:“确实别无他法。你若想与修行沾边,不如现在娶妻生子,盼着孩子能有天赋,再送他踏上这条路。”
“好,我明白了。”罗剑喃喃低语,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瘫坐在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苏清没有应声,只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算作默许。
沙哑的男声在客厅中缓缓流淌,带着岁月沉淀的苦涩:“很久之前,有个宗门弟子天赋异禀,深受师长器重。下山游历时,他遇见了一位普通女子,两人一见倾心,暗许终身,瞒着宗门结为夫妻,不久便有了孩子。可孩子降生后没多久,那弟子却突然杳无音信,只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女子独自拉扯孩子长大,既要忍受生活的困顿,又要背负邻里的流言蜚语。她的父母认定女儿被负心汉欺骗,放下狠话,若要带着这‘野种’,便永世不得归家。女子宁肯断绝亲情,也要护住孩子。没了娘家的庇护,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养活幼子?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改嫁。”
“可她嫁的男人性情暴戾,将生活的不顺尽数发泄在她身上。为了孩子,女子默默忍受着一切,直到那男人染上赌瘾,日子更是坠入深渊。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走投无路的男人竟开始变卖家产,从家具到房屋,最后连老婆孩子都要拿去抵债。”
“那个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一点点分崩离析,却什么也做不了。”罗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他被生父卖掉,幸得一位老爷爷收留,养老送终,也传授了他一身技艺。长大后他回去寻亲,才知那个渣男早已被债主砍去手脚,在寒冬里冻饿而死;而他的母亲,被卖走后不久便自尽了,连一座像样的坟墓都没有留下。”
苏清静静听着,心中已然明了——那个孩子,就是眼前的罗剑。
她放下茶杯,缓缓开口:“这条路,不仅因你年岁已高而步履维艰,更会招惹无数仇敌。修行,远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光鲜。”
“我知道!”罗剑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炽热的光芒,那光芒里满是不甘与决绝,“可我不甘心!我母亲的苦,我的恨,还有那个男人的背弃,我必须亲自问个明白!就算这条路是死路,我也要闯一闯,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后悔!”
苏清望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知道他心意已决,再多劝说亦是徒劳。沉默片刻后,她起身道:“明晚,你到村口附近等候。多余的事,不必多问。”
留下这句话,苏清便转身走向内室,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