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巨大储料罐锈迹斑斑的外壳,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回响,如同巨人垂死的叹息。空旷的罐区空地,浑浊的积水倒映着灰暗压抑的天空和周围如同沉默墓碑般的钢铁巨罐。夜羽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死死盯着前方储料罐阴影下那个突然出现的斗篷身影,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钥匙……和拾荒者?
那低沉沙哑、带着奇异金属摩擦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夜羽紧绷的神经。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存在,更精准地使用了“钥匙”这个冰冷的代号!是敌?是友?厄鸦诊所地下室的惨烈战斗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夜羽下意识地将怀中意识模糊的少女护得更紧,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身体尽可能挡住她。少女的身体在他臂弯里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那声音也穿透了她昏沉的意识,带来了本能的恐惧。
“谁?!”夜羽的声音嘶哑,带着强行压制的紧张,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微弱。他的手悄然摸向腰间——那里除了一把在矿洞捡到的、并不锋利的生存刀外,别无他物。
斗篷人影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低垂的头颅。
兜帽的阴影下移,露出一张夜羽永生难忘的脸——或者说,半张脸。
左半边,是人类的面容,线条冷硬,下颌紧绷,皮肤带着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嘴角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然而,这半张属于“黑枭”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只绝非人类的右眼!
那是一只覆盖着几丁质甲壳、结构复杂、闪烁着冰冷暗红光芒的虫族复眼!无数细小的晶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转动,散发出非人的、捕猎者的凶戾气息!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原本被破风风之剑斩断的右臂位置——此刻延伸出来的,并非机械义肢,而是一条覆盖着暗紫色几丁质甲壳、关节处流淌着微弱生物荧光的……虫族臂刃!
那臂刃造型狰狞,如同螳螂的前肢,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尖端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深紫色的粘稠物质。臂刃与肩膀的连接处,并非平滑的机械接口,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仿佛血肉与甲壳强行融合的粗糙状态,隐约可见搏动的血管和缠绕其上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菌丝网络!
黑枭!他竟然没死!不仅没死,还以这种半人半虫、更加扭曲恐怖的形态重现!
“别紧张,拾荒者。我不是来抓她的。”黑枭的声音从那半张人类嘴唇中吐出,带着一种混合着金属摩擦和虫族嘶鸣的怪异腔调,但语气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杀意,那只冰冷的虫族复眼扫过夜羽和他怀中颤抖的少女,最终落在夜羽肋侧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上。“看来你们已经和元帅的新狗腿子打过照面了?”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
夜羽的瞳孔因巨大的惊骇和困惑而急剧收缩!他记得厄鸦诊所地下室里,黑枭被破风重创、菌丝包裹断臂的场景!但他更记得,在最后时刻,黑枭似乎与破风有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对抗元帅的立场!如今这半人半虫的姿态……是厄鸦的菌丝?还是元帅技术的反噬?或者……是他自己选择的“进化”之路?
“你到底想干什么?”夜羽没有放松警惕,身体依旧紧绷,护着少女后退了半步。黑枭的气息比之前更加阴冷、狂暴,带着一种非人的压迫感,即使没有敌意,也绝非善类。
“想干什么?”黑枭那只虫族复眼红光微微闪烁,他活动了一下那条狰狞的虫族臂刃,甲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啦”声。“和破风那个天真的蠢货一样,想把元帅和他的新玩具送进地狱。”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刻骨的恨意,“只不过,我不像他,还守着那些可笑的《公约》和人性的底线。看看我……”他微微抬起那条虫族臂刃,暗红复眼盯着那流淌着微弱荧光的甲壳,“为了力量,为了复仇,我拥抱了这‘异类’的血肉!元帅想用虫子造兵器?那我就变成比他的兵器更可怕的怪物!”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破风的嘲讽和对自身选择的疯狂偏执。夜羽心中凛然。黑枭和破风,是背叛者道路上的同路人,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一个坚守人性的荆棘之路,一个拥抱了非人的复仇之力。
“钥匙,”黑枭的复眼再次聚焦在少女身上,目光复杂,混杂着审视、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是元帅计划的核心,也是最大的变数。破风想保护她?愚蠢!她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她体内的东西……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可怕!”
少女似乎被黑枭的目光和话语刺激到,在夜羽怀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后颈的接口在潮湿的空气中似乎隐隐发烫。
“你想对她做什么?”夜羽的声音带着警告。
“做什么?”黑枭冷笑一声,“现在?我还没想好。也许把她藏起来,让元帅发疯?也许……利用她体内的东西,给元帅一个‘惊喜’?”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算计。“但现在,你们更该担心的不是我。”他那只虫族复眼猛地转向西南方向——正是之前传来剧烈爆炸和金属撕裂声的方向!暗红的光芒急剧闪烁!
“破风那蠢货在拖延时间,但他撑不了多久。元帅的‘新狗’——LSA特别行动组,已经咬上来了!其中一条嗅觉特别灵敏的‘鬣狗’,离你们这里……很近!” 黑枭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嗤——!
一道炽热的、带着高能粒子流尾迹的能量光束,如同撕裂夜空的赤红闪电,毫无征兆地从侧上方一个巨大储料罐的顶端射下!光束的目标并非夜羽或少女,而是——站在空地上、散发着强烈非人能量波动的黑枭!
黑枭的虫族复眼瞬间捕捉到了这致命的袭击!他那条狰狞的虫族臂刃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猛地抬起,暗紫色的甲壳上流动的荧光瞬间变得刺目!
轰!!!
能量光束狠狠轰击在格挡的虫族臂刃上!刺目的光芒瞬间爆发,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高温蒸汽和甲壳烧蚀的刺鼻气味猛地扩散开来!黑枭脚下的浑浊积水被冲击波炸开!
黑枭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向后滑退了数米,那条坚硬无比的虫族臂刃上,被光束命中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片焦黑的灼痕,几丁质甲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紫色的、如同机油般的粘稠血液从裂缝中缓缓渗出!
“LSA-006!”黑枭发出一声混合着愤怒和虫族嘶鸣的低吼,虫族复眼死死锁定光束射来的方向!“元帅的走狗!”
夜羽也惊骇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座巨大储料罐锈迹斑斑的顶端边缘,一个覆盖着流线型银灰色生物装甲的身影,正缓缓收回手臂上还在散发着袅袅青烟的粒子炮口。战甲表面的雨水迅速蒸腾成白气,蜂巢状的目镜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蓝光。战甲胸口的编号清晰可见:
LSA-006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穿透雨幕传来,目标直指下方的黑枭和夜羽两人:
“检测到高威胁畸变体LSA-001(黑枭)及目标B(虫族少女)。执行清除与回收协议。立即放弃抵抗。” 炮口微调,冰冷的蓝光锁定了夜羽和他怀中的少女!致命的能量开始在炮口汇聚!
黑枭甩了甩那条受伤的虫族臂刃,粘稠的紫血滴落在泥水中。他那半人半虫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而疯狂的笑容,虫族复眼死死盯着罐顶的006,又瞥了一眼夜羽:“看到了吗?拾荒者!这就是你死我活!不想被做成标本或关回培养皿,就带着钥匙——跑!” 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同时,黑枭那条完好的左臂(人类手臂)猛地朝着006所在的储料罐方向凌空一挥!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冲击波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向罐体!锈迹斑斑的巨大罐体发出沉闷的呻吟和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他要用这攻击干扰006,为夜羽争取一线生机!
夜羽瞬间明白了黑枭的意图!没有丝毫犹豫,他强忍着肋侧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用尽全身力气抱起意识模糊的少女,转身就朝着罐区深处、更复杂更黑暗的废弃车间方向亡命狂奔!冰冷的雨水和死亡的威胁鞭策着他,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与绝望的边缘!
身后,能量光束的尖啸和金属被巨力撕裂的恐怖声响再次撕裂雨幕!黑枭那混合着狂怒与虫族嘶鸣的吼声,与006冰冷无情的机械指令交织在一起,宣告着这片钢铁坟场中,一场非人怪物与冰冷兵器之间的残酷厮杀,已然爆发!而夜羽,只能带着怀中的“钥匙”,向着更深的黑暗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