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黑暗像某种活物般包裹着他们。夜羽的靴底碾过菌丝残骸,每一步都激起细碎的荧光尘埃,在身后拖出一条微亮的轨迹。少女的指尖始终勾着他的衣角,如同迷途的孩童攥紧最后的引路绳。
她的指甲已经褪回人类的模样,圆润的指尖却仍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夜羽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正在缓慢回升,像一盏将熄的油灯重新被注入灯油。但那些蛛网状的荧光血丝仍在她锁骨下方若隐若现,随着呼吸明灭,如同某种沉睡的烙印。
"疼吗?"
少女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她盯着夜羽手背上被腐蚀出的黑斑,那里正渗出混着荧光的血珠。
夜羽摇头,却在动作间扯动了肋侧的伤口。他咬住牙关,将闷哼咽回喉咙。铁锈味的血沫在舌尖扩散,和隧道里陈腐的霉味混在一起。
菌丝燃烧的恶臭渐渐被另一种气味取代——潮湿的泥土气,混合着某种类似陈旧金属的腥味。隧道墙壁上的荧光苔藓越来越密,在头顶交织成一片幽绿的星河。夜羽注意到这些苔藓的排列呈现出诡异的规律性,像某种古老的符文,又像是......
"血管。"少女突然说,"这是虫族母舰的输养管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梦游般的恍惚,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墙壁。那些苔藓在她触碰下微微发亮,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群。夜羽看见她的瞳孔又开始泛起荧光,连忙攥住她的手腕。
"别碰。"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那些东西在影响你。"
少女的睫毛颤了颤,突然一滴泪砸在夜羽手背上。
"它们在叫我回家。"
……
隧道尽头豁然开朗。
夜羽眯起被强光刺痛的眼睛,待视线聚焦后,呼吸为之一窒——
他们站在一处断崖边缘。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巨大空腔,无数粗壮的、覆盖着荧光苔藓的管状结构从岩壁中延伸而出,在虚空里交织成某种生物的骨架。那分明是某种超巨型生命体的遗骸,肋骨般的弧形结构直径超过百米,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穴里都闪烁着微弱的萤火。
"星海鲸......"少女轻声呢喃,仿佛在念诵一个被遗忘的咒语。
夜羽的战术目镜自动调节焦距,在骸骨深处捕捉到更惊人的细节:那些"萤火"是虫族幼虫,成千上万只沉睡在骸骨腔室里的幼虫。它们的甲壳上生长着与少女锁骨下方如出一辙的荧光纹路,随呼吸明灭的节奏完全同步。
而在这座骸骨迷宫的正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半透明的心脏。
或者说,曾经是心脏的东西。
现在它更像一个由菌丝和金属强行拼凑的畸形器官,表面布满手术缝合的痕迹和嵌入式控制模块。数十条粗壮的机械臂从周围岩壁伸出,将这颗心脏固定在空中,针管状的探头深深刺入组织,抽取着暗红色的液体。
"元帅的养殖场。"夜羽的喉咙发紧。他认出了那些探头末端的收集罐——和装配车间的虫族核心萃取设备一模一样。
少女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她的后颈接口迸发出刺目红光,与远处心脏的搏动产生共鸣。夜羽一把抱住她下滑的身体,感觉到她的骨骼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变得更轻,更空,仿佛内部正在被蛀出蜂巢般的孔洞。
"他们在抽它的血......"少女的指甲深深抠进夜羽后背,声音里混着电子杂音,"我的血......"
夜羽突然明白了那些幼虫身上的荧光纹路从何而来。明白了为什么元帅要不惜一切代价捕获"钥匙"。
——这不是养殖场。
——这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年的输血工程。
虫族女王的血脉被稀释、改造、植入人类控制的菌株,最终培育出这支半虫半机械的怪物军团。而少女,是这个链条上最完美的中间宿主,她的身体被改造成了活的过滤器,将女王的基因提纯成元帅需要的武器蓝图。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夜羽抬头,看见一队LSA战甲正沿着骸骨脊柱巡逻,它们的装甲接缝处流淌着熟悉的荧光。
少女在他怀里蜷缩得更紧,额头抵着他的锁骨。她的体温忽高忽低,后颈接口的红光越来越不稳定。
"我听见它在哭......"她哽咽着说,"它说......好疼......"
夜羽望向那颗被囚禁的心脏,突然注意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在金属与菌丝覆盖的缝隙间,隐约可见原始组织的律动。那颗心脏还活着,以某种痛苦而扭曲的方式活着。
某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翻涌。他想起装配车间里那些被拆解的虫族,想起少女在培养舱里无声的眼泪,想起破风说"我只服从《异能者公约》第一条"时眼里的决绝。
"我们走。"他收紧环抱少女的手臂,声音低沉而坚定,"但不是逃跑。"
少女抬起泪眼看他,瞳孔里的荧光与人类瞳色交织。
"去结束它的痛苦。"夜羽望向那颗跳动的心脏,"也结束他们的实验。"
远处,LSA战甲的巡逻路线正好经过一处断裂的骨桥。夜羽的战术目镜捕捉到桥下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那是一截被苔藓覆盖的、形似螳螂虫族骨刃的残骸,边缘锋利如新。
他轻轻擦掉少女脸上的泪痕,指腹蹭过她锁骨下方发光的纹路。
"这次换我来当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