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机械心脏的齿轮发出精确的咔嗒声，像一只精密的怀表在胸腔里报时。夜羽睁开眼，天花板上斑驳的霉斑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星图。他缓慢地呼吸，感受着金属心脏泵送血液时的细微震颤——那是一种介于疼痛与酥麻之间的奇异触感，仿佛胸腔里栖居着一只正在蜕皮的机械蝴蝶。
维修间的恒温系统早已失灵，夜羽呼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他伸手触碰床头柜上的水杯，指尖传来的却不是玻璃的凉意——杯壁内侧爬满了荧蓝色的菌丝状结晶体，正随着他手指的温度缓慢蜷缩。这是上周从自己伤口渗出的组织液培养出的样本，医生称它为"金属癌症"。
窗外，锈铁城的夜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敲打在金属屋顶上，奏出一曲沉闷的交响乐。夜羽的视线穿过布满水痕的玻璃窗，远处的冶炼厂烟囱依然喷吐着暗红色的废气，将整个夜空染成一种病态的橘红。那些废气在雨中沉降，在街道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带着铁锈味的雾气。
"你醒着？"
艾莉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传来，带着管道特有的金属回音。小女孩像只灵活的猫科动物从管道滑出，发梢沾着新鲜的铁锈。她怀里抱着个用绝缘布包裹的餐盒，油渍在布料上晕开深色的花。
"老约翰偷偷烤的。"她掀开餐盒，焦糖色的面包香气立刻驱散了空气中的机油味，"用的是地下三层的净水，我看着他揉的面团。"
夜羽接过面包，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这简单的食物在锈铁城已是奢侈品——自从LSA第七军团实施配给制后，未经处理的合成蛋白块成了大多数人的主食。他小心地掰开面包，温暖的蒸汽裹挟着久违的小麦香扑面而来，让他想起在装配车间时，工友们轮流分享午餐的时光。
他的手指突然僵住了。在面包的夹层里，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这是地下抵抗组织的联络信号。
"第七军团在旧电厂设了检查站。"艾莉舔掉指尖的面包屑，突然压低声音，"他们带了神经扫描犬，昨天咬死了四个东区的孩子。"她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崭新的条形码烙印，"现在要这个才能领配给。"
夜羽的机械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视觉界面上闪过警告：
检测到LSA加密频段——信号强度：72%
他猛地打翻水杯。液体泼洒在工作台上，与半成品的神经接驳器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蓝色火花。艾莉惊叫着后退，辫梢的发丝间，几缕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荧蓝菌丝正悄然舒展。
"今天别出门。"夜羽抓起绝缘布擦拭工作台，手指故意划过艾莉的条形码。烙印下的皮肤传来不自然的硬度——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皮下组织。
小女孩歪着头笑了，这个表情让她的面部肌肉呈现诡异的对称："医生让我告诉你，下午三点，B-17区的地下蓄水池。"她蹦跳着回到通风口，突然回头，"对了，你种的蔷薇开花了。"
当通风管的回声彻底消失后，夜羽掀开床垫。藏在下面的培养箱里，那株用自己血液培育的荧光蔷薇正在怒放——本该是猩红的花瓣上，此刻布满了细密的机械纹路。更令人不安的是，花蕊中央形成了一个微小的、类似复眼的结构，正随着他的呼吸节奏轻微收缩。
夜羽走到工作台前，从暗格中取出那把刻着工号的扳手。金属表面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蓝色纹路，就像他皮肤下逐渐蔓延的虫族神经索。他小心地将金属片贴在扳手上，两者接触的瞬间，一组全息坐标投射在空气中——这是通往锈铁城地下网络的入口。
窗外，雨势渐大。雨滴敲打金属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某种规律的、类似虫族振翅的频率。夜羽的机械心脏突然加速，他转头看向窗外——在远处的一座塔楼上，隐约可见几个身影正以完全同步的频率左右摇摆，就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