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电梯的钢缆发出垂死的呻吟。夜羽背靠着冰冷的厢壁，左肩的骨刺伤口不断渗出荧蓝色的血。下方三百米处，菌丝构成的浪潮正吞没诊所最后的灯光，女王的白发在菌浪中翻涌，如同溺亡者的手臂。
"抓紧！"医生的机械臂卡在电梯门缝里，液压管被挤压得吱呀作响。这个向来冷漠的老人此刻全身浴血，仿皮围裙被撕成布条，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机械胸腔。
电梯突然剧烈下坠。夜羽在失重中看到医生的电子眼疯狂闪烁——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频率，像濒死蝴蝶的振翅。
"三十七年前..."医生突然嘶吼，机械手指死死抠进钢轨缝隙，"...虫族吃掉了我女儿。"
厢顶的照明灯炸裂。在明灭的残光里，夜羽看见医生胸腔的装甲板向内凹陷，形成怀抱婴儿的轮廓。那处金属被摩挲得发亮，边缘刻着小小的名字：艾米莉。
"她变成虫族近卫那天..."医生拔出腰间的激光焊枪，灼热的射线切开自己肩胛，"...我亲手熔了她的虫翼。"
夜羽的机械心脏骤然绞痛。他这才看清医生背后萎缩的肌肉群——那不是衰老的痕迹，而是被反器材步枪后坐力震碎又勉强愈合的伤。这个在地下诊所修了半辈子义肢的老人，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锁着LSA特级狙击手徽章。
电梯厢底传来撕裂声。菌丝刺穿钢板，缠绕住夜羽的脚踝。女王的白发顺着菌丝攀援而上，发梢绽放的荧光蔷薇喷出甜腻的孢子雾。
"接住！"医生突然扯断自己的机械左臂。
断臂在坠落中变形重组，弹出六根神经探针。夜羽下意识抓住冰冷的金属，探针瞬间刺入他的手腕——不是攻击，而是传输。海量数据冲进视觉神经：
地下管网结构图（标注医生逃亡路线）
女王神经索共振频率破解代码
艾米莉五岁生日全息影像（粉裙子转圈时撞翻焊锡罐）
菌丝巨浪吞没老人的刹那，夜羽看见他扯开衣襟。布满疤痕的胸膛上，用手术刀刻着密密麻麻的正字——那是艾米莉被带走的第167个月里，他每修好一个病人就刻一刀。
电梯开始自由落体。
夜羽将断臂的神经探针刺入控制面板。在数据流的尖啸中，他听见医生最后的呢喃：
"告诉地面...艾米莉喜欢蒲公英..."
厢体轰然解体。夜羽被爆炸气浪推向上方井道，下方是沸腾的菌丝之海。女王的尖啸震落井壁锈片，白发如箭矢射来。
"你逃不掉的！"
白发缠住夜羽腰腹的瞬间，某处井壁突然炸开。老陈的垃圾车残骸冲进井道，驾驶室里空无一人，方向盘被金属丝固定成右满舵——正指向医生标注的逃生通道。
残车撞上白发丛。夜羽在金属悲鸣中下坠，砸进潮湿的通风管。菌丝的荧光渐渐远去，只有女王的恸哭在井底回荡：
"为什么...宁死也不当我的王夫..."
黑暗的管道里，夜羽摸到腰间缠着异物——半片沾血的仿皮围裙，里面裹着医生常用的神经镇静剂。针管上用焊锡点出小小的蒲公英图案。
他挣扎着向前爬行。管道尽头渗出灰白的光，风里传来久违的、没有金属锈味的清新。当指尖触到地面沙砾时，某个冰冷的硬物硌进掌心。
那是半块LSA士兵铭牌。
正面刻着特级狙击手凯斯，背面是手刻的小字：
艾米莉 2784.3.21-2789.8.15
爸爸的星星永不坠落
风沙突然变得猛烈。夜羽踉跄站起，看见地平线上荒芜的旷野。没有虫族的荧光，没有锈铁城的烟囱，只有一株枯死的蒲公英在沙丘上摇晃。
他跪下来，用颤抖的手指梳理蒲公英绒毛。干枯的种子乘风而起时，左肩的伤口突然不再疼痛。
沙地上，几粒种子粘着荧蓝色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