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红色的沙海在身后延伸,如同凝固的血海。前方,大地仿佛被无形的巨斧劈开,一道深不见底、弥漫着不祥灰雾的巨大裂谷横亘眼前——黄昏之渊。裂谷的边缘并非自然形成,而是由无数巨大的、如同远古巨兽骸骨般的金属残骸和坚硬的、布满风蚀孔洞的黑色岩壁粗暴地堆叠、焊接、浇铸而成,形成了一道高耸入云、冰冷狰狞的壁垒。这壁垒沉默地矗立在灼热的沙海与翻涌的灰雾之间,像一道缝合地狱伤口的粗糙疤痕,散发着铁锈、凝固血浆和某种……更古老、更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风声在这里变了调。不再是单调的呜咽,而是混杂着从深渊底部升腾而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低语。那低语并非具体的语言,而是无数混乱、疯狂、饱含恶意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触须,不断试图钻入脑海,激起本能的恐惧与呕吐欲。夜羽体内的异变硬块在这低语下剧烈搏动,刺痛感如同潮汐般一阵阵袭来,皮肤下的灰暗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了。他死死咬住牙关,努力压抑着翻腾的胃液和灵魂深处的战栗。
破风停下了脚步。他松开钳着夜羽的手,后者一个踉跄,几乎瘫软在地。破风没有理会,他挺直脊背,如同面对风暴的礁石,锐利的目光穿透风沙和灰雾,投向壁垒顶端。那里,几个身影在巨大的金属骨架和岩石掩体后若隐若现,冰冷的观察视线如同实质般扫射下来。
“跟紧我,别说话,别乱看,控制好你的‘东西’!” 破风的声音透过布巾,冰冷而短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一股无形的气流开始在他周身盘旋,卷起细碎的沙砾。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从侧前方的沙地传来!那片看似平静的沙面突然隆起,三只形态扭曲的“沙骸畸变体”破沙而出!它们比之前的侍僧更小,形态更不稳定,像是由流动的暗褐色沙砾和粘液临时捏合成的怪物,没有固定形态,只有无数胡乱挥舞的、由沙砾凝聚成的尖锐触手!它们发出刺耳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嘶鸣,带着深渊低语的污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疯狂地扑向看似最虚弱的夜羽!
“呃!” 夜羽瞳孔骤缩,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想后退,但双腿如同灌铅。体内的硬块疯狂搏动,仿佛在兴奋地迎接即将到来的吞噬!
“哼!”
一声冰冷的冷哼从破风鼻腔发出。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扑来的畸变体。就在那三只沙砾触手即将触及夜羽的瞬间——
嗡——!
空气发出高频的震鸣!破风右手虚握,掌心上方尺许的空气骤然扭曲、压缩、凝实!一把完全由高速旋转的、半透明的淡青色气流构成的风剑瞬间成型!剑身并非静止,而是由无数细密到极致的风刃高速环绕构成,发出切割空气的厉啸!
破风手腕一抖,动作快如闪电!
嘶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裂帛般的锐响!三道凝练至极、几乎肉眼难辨的淡青色风刃脱剑而出,呈扇形横扫!
噗!噗!噗!
三只扑到半空的沙骸畸变体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的烂泥,瞬间在空中解体!暗褐色的沙砾和粘液核心被狂暴的风刃彻底绞碎、湮灭!连一丝污染的精神波动都没能扩散开来,就被纯粹而狂暴的风之力撕得粉碎!风刃去势不止,在它们身后的沙地上犁出三道深长的沟壑,沙尘漫天!
整个过程,快!准!狠!从风剑凝聚到畸变体湮灭,不过瞬息之间!夜羽甚至没看清破风的动作,只感觉一股凌厉到极致的风压贴着皮肤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毁灭的气息,让他体内的异变硬块都仿佛瑟缩了一下。
壁垒顶端,那几道冰冷的视线似乎波动了一瞬,带着一丝审视和……认可?
破风散去手中的风剑,高速旋转的气流化作几缕微风消散。他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几只苍蝇,连呼吸都未曾紊乱。他再次迈步,朝着壁垒下方一个由巨大金属肋骨拱卫的、黑沉沉的闸门走去。闸门两侧,矗立着两名“守卫”。
左侧是一名人类战士。全身覆盖着厚重的、布满划痕和暗沉污迹的金属板甲,风格古朴粗犷,如同从古代战场走出的重装骑士。头盔只露出冰冷锐利的眼睛,手中握着一柄几乎与他等高的、造型狰狞的合金塔盾和一把链锯尚未启动的巨剑。他沉默如山,散发着铁与血的气息。
右侧,赫然是一只虫族“镰翼戍卫者”!暗青色的几丁质甲壳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复眼幽绿,骨镰低垂,翅鞘收敛。它甲壳上的三道交叉刻痕徽记清晰可见。它与人类守卫并肩而立,没有任何交流,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坚不可摧的肃杀气场。
破风在闸门前十步停下。他摘下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却写满疲惫与坚毅的脸。他直视着闸门上方一个隐蔽的观察孔,声音洪亮而清晰,穿透了风沙和深渊低语:
“破风,A级风系异能者。携同行者一人,申请进入壁垒,加入戍卫序列,对抗渊底之恶!”
闸门内一片死寂。只有深渊低语在风中呜咽。
数秒后,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道黑沉沉的、仿佛能隔绝两个世界的巨大闸门,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向内侧打开了一道仅容两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铁锈、消毒药水、硝烟、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甜腻腐败气息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军营,而是一条向下倾斜、通往地底深处的幽暗甬道。甬道两侧的墙壁由粗糙的黑色岩石和巨大的金属肋骨构成,壁上镶嵌着发出惨绿色幽光的、如同某种生物腺体般的照明物。光线昏暗摇曳,将人影拖得如同鬼魅。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从甬道深处的阴影中直接凝结而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开启的闸门内侧。
他全身覆盖着漆黑如墨、毫无反光的重型盔甲。盔甲的样式并非现代流线型,而是充满了厚重、古朴、甚至带着宗教审判所般森严气息的哥特式风格——高耸的护颈、棱角分明的肩甲、刻满不知名符文的胸铠、以及如同尖塔般竖起的头盔面甲。面甲是整块的暗色金属,只有眼部位置是两条细长的、如同地狱裂缝般的观察缝,从中透出两点冰冷、恒定、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暗红色光芒。
他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呼吸的起伏,却如同一座亘古存在的冰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和绝对的秩序感。仅仅是目光扫过,夜羽就感觉自己体内的异变硬块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瞬间僵硬、冻结,连搏动都停滞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更高位捕食者的极致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无论是机械的还是血肉的)。
S级异能者——“恋刺”!
他没有言语,只是那双暗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先是落在破风身上,锐利的审视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或许是旧识的确认?)。随即,那冰冷的目光移向夜羽。
当那暗红的视线触及夜羽肩胛骨下方时,夜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了!他能清晰感觉到恋刺的目光穿透了衣物,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看”到了他皮肤下那颗正在异变的“虫卵”!恋刺面甲后的暗红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评估一件危险物品般的计算。
压力!难以想象的压力!夜羽几乎要跪倒在地。
破风猛地向前一步,隐隐挡在夜羽身前半个身位,承受了大部分来自恋刺的威压。他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迎向那暗红的目光,声音沉稳有力:“他体内有‘污染源’,但意志尚属人类。我们需要庇护,也愿为壁垒效力,直至清除污染或战死!”
恋刺的目光在破风脸上停留了数秒。整个闸门入口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深渊低语在背景中疯狂地嘶嘶作响。
终于,那覆盖着漆黑盔甲的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
没有欢迎词,没有警告,只有这一个动作,和一个冰冷的事实:门,开了。
破风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夜羽一眼,眼神复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走!”
夜羽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满了冰水,在恋刺那冰冷目光的注视和体内硬块冻结般的刺痛下,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跄着跟在破风身后,迈进了那道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幽暗闸门。
身后,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巨大的闸门缓缓合拢,将锈红色的死亡沙海和那永恒的低语隔绝在外。
前方,是弥漫着惨绿幽光、深不见底的冰冷甬道,以及甬道深处那尊如同守护神又如同审判者的漆黑盔甲身影。
新的炼狱,开始了。而夜羽体内的“虫卵”,在这片对抗不可名状之恶的最后堡垒中,如同一颗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他和身边的一切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