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荒漠的狂风依旧在嘶吼,卷起漫天血锈色的沙尘,抽打着这支沉默行进的押运队伍。沙地运输撬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简陋的生物力场光膜在风沙和先前战斗的余波中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守护着撬体上那堆积如山、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金属箱体。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混杂着浓烈的铁锈味、沙虫酸液腐蚀金属的刺鼻恶臭、以及那无孔不入、如同恶魔低语般丝丝缕缕渗出的罐头油脂香气。这香气在经历了沙虫袭击的血腥之后,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勾魂摄魄,如同悬挂在饿殍眼前的肥肉,反复撩拨着所有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夜羽紧跟在破风身后,每一步都踏在松软而冰冷的沙地上,留下瞬间被流沙吞噬的脚印。他那只“恢复”的右手依旧死死按在肋下,试图减轻行走带来的震动。肩胛和后背上虫翼撕裂的伤口在每一次迈步时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火燎般的灼烧感混合着生物薄膜粘合处的麻痒,几乎让他发疯。手臂上被沙虫酸液溅射到的地方,皮肤传来持续的、针扎般的刺痛,伤口边缘微微红肿,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体内那颗“活卵”的躁动。在经历了沙虫袭击时的血腥刺激和战斗欲望的冲刷后,这颗被强行压制的核心并未完全沉寂,反而传递出一种冰冷的、焦灼的饥饿感!不是对普通食物的渴望,而是一种对能量、对血肉、对那些罐头里蕴含的丰富蛋白质和油脂的原始贪婪!这感觉与他自身因长期匮乏而产生的生理渴望交织在一起,如同两股冰冷的毒火,灼烧着他的内脏和理智。他必须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压制住那只“恢复”右手下意识想要抓向运输撬的冲动。
他偷偷抬眼,看向前方破风那挺拔、冰冷、如同礁石般在风沙中岿然不动的背影。破风的斗篷上沾染着暗褐色的沙虫污血和锈尘,步伐依旧沉稳,但夜羽能清晰地看到他脖颈处渗出的细密冷汗,以及他每一次呼吸时,胸膛那极其细微却异常沉重的起伏。A级强者的内伤显然并未恢复,刚才那场激战更是雪上加霜。但他没有流露出丝毫脆弱,只是用那绝对的纪律和冰冷的意志,死死压制着一切,包括自身的伤痛,也包括队伍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渴望。
身后的三名“铁砧”战士沉默地行走着,沉重的板甲上布满新的刮痕和酸液灼痕。他们的呼吸透过面甲缝隙传出,带着压抑的粗重。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盯着前方的运输撬,又强迫自己移开,警惕地扫视着风沙中可能出现的危险。每一次运输撬因为颠簸而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都会让他们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一下。
那四名镰翼戍卫者如同冰冷的影子,护卫在队伍侧翼。它们暗青色的甲壳上带着酸液腐蚀的痕迹和新添的斩击白痕,复眼幽绿的光芒在风沙中稳定地扫视着周围,仿佛刚才那场血腥厮杀并未对它们造成任何影响。但夜羽敏锐地察觉到,它们翅鞘振动的频率,似乎比来时更加低沉、更加急促了一丝?是对能量的消耗,还是……同样被那无处不在的香气所干扰?
队伍在死寂与风沙的咆哮中艰难前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终于,远方地平线上,那座如同缝合地狱伤口的巨大金属壁垒——黄昏堡垒,在漫天沙尘中露出了狰狞而冰冷的轮廓。
越是靠近堡垒,空气中的深渊低语越是清晰,那沙沙的杂音逐渐变得有规律,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淹没一切杂念。但也正因为这低语的存在,反而冲淡了一丝那诱人香气带来的疯狂。
当队伍拖着沉重的步伐,终于抵达堡垒那巨大、布满撞击凹痕和腐蚀痕迹的三号闸口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
沉重的金属闸门缓缓升起,如同巨兽不情愿地张开嘴。堡垒内部那混合着铁锈、消毒水、硝烟和甜腻腐败气息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与荒漠的死寂和风沙相比,这里的气息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归属感”?
闸门内侧,景象比离开时更加森严。
数名全身覆盖着厚重板甲、眼神冰冷如机械的人类战士如同雕塑般矗立在两侧,手中的重型武器闪烁着幽冷的光泽。更多的镰翼戍卫者分布在各处制高点,复眼幽绿的光芒如同探照灯,精准地锁定着归来的队伍和那辆满载物资的运输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却沉重如山的压力和审视。
恋刺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山,笼罩着整个闸口区域。没有欢迎,没有庆贺,只有绝对的秩序和冰冷的评估。
破风在闸门前停下脚步,尽管身体疲惫欲死,却依旧挺直了脊背。他举起手中的识别器,对着闸门上方的扫描仪。
“ ‘铁砧’小队,‘镰翼第七戍卫分队’,押运任务完成。物资清点无误,申请入库。” 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汇报一串冰冷的代码。
幽绿的光芒扫过识别器,扫过破风,扫过队伍每一个人,最后细致地扫描过运输撬上的每一个箱子。那扫描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数秒后,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的机械合成音在闸口响起:
“身份确认。任务完成度评估:B+。准许入库。执行标准消毒净化程序。”
话音刚落!
嗤——!!!
数道惨白色的、散发着刺鼻臭氧味的高压消毒液束,如同冰冷的瀑布般从闸门顶端的喷口倾泻而下,瞬间笼罩了整个队伍和运输撬!冰冷的液体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狠狠冲刷着每一个人身上的血污、沙尘和酸液残留!皮肤接触到消毒液,传来一阵阵刺痛的麻痒感!
夜羽被冲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闭上眼,屏住呼吸。消毒液刺鼻的气味暂时压过了罐头的香气,但也带来了另一种生理上的不适。他感觉肩胛处的伤口在消毒液的冲刷下传来更加剧烈的刺痛。
消毒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当惨白色的液束停止时,队伍所有人都如同落汤鸡般浑身湿透,冰冷的液体顺着甲胄、斗篷和皮肤往下流淌,带走污秽,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体温,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更加深沉的疲惫。
“物资移交第三仓库。人员解散。功绩点稍后结算。” 机械音再次响起。
两侧如同雕塑般的战士上前,沉默地接管了运输撬。他们动作机械而高效,推动着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撬体,朝着堡垒深处那条通往仓库区的通道驶去。那浓郁的油脂和蛋白质香气,随着运输撬的移动,如同拖曳的尾迹,在冰冷的消毒水气味中顽固地弥漫着,撩拨着所有目送它离开的人的神经。
直到运输撬彻底消失在通道深处的阴影中,闸口处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稍稍减轻。
破风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浊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但立刻又稳住了。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自己小队成员那一张张写满疲惫、渴望和劫后余生的脸。
“任务完成。解散。”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卸下了一丝重担。“去医疗处处理伤口。两小时后,‘铁砧’小队会议室集合。”
没有多余的话。他率先迈开脚步,拖着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朝着队员居住区的通道走去。
那三名人类战士沉默地行了一个军礼,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运输撬消失的方向,也各自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戍卫者分队则无声无息地汇入闸口周围的阴影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夜羽站在原地,冰冷的消毒液顺着发梢滴落,带来一阵阵寒意。他看着破风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那只“恢复”的、此刻却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臂上的灼伤依旧刺痛,胃里因饥饿和渴望而疯狂地抽搐。
那罐头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端,如同一个无法醒来的美梦。
而堡垒深处,那冰冷的、按“功绩点”分配的秩序,正在无声地运转。渴望,依旧被牢牢锁在铁律的囚笼之中。
短暂的喘息结束,接下来的,将是功绩点的结算,以及那遥不可及的、关于肉味的冰冷期盼。恋刺的考察,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