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冰冷粗糙的金属墙壁,汲取着夜羽背上仅存的热量。他蜷缩在破风陋室的门外,如同被遗弃的幼兽,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那只“恢复”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残留着油脂滑腻的触感和金属的冰冷气息,与皮肤下异变脉络那细微的、冰冷的搏动形成诡异的交织。
胃里那块肉带来的真实暖意早已消散,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负罪、冲动与茫然无措的冰冷空虚所取代。他做了什么?将那昂贵如金的油脂,像施舍垃圾一样“丢”给了别人?破风知道了会怎么想?那点油脂又能改变什么?在这座永恒的、冰冷的、被深渊低语和铁锈腐臭包裹的堡垒里,那一点点油腥味,不过是投入死水潭的一粒沙,连涟漪都泛不起几圈。
通道远处,巡逻守卫沉重的、规律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如同这座钢铁巨兽冰冷的心跳,永恒不变。深渊的低语在背景中沙沙作响,试图钻入他混乱的意识,与体内“活卵”那沉重而满足的搏动隐隐呼应。
就在这时,陋室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脚步声,没有询问。只有门内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肉香,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涌出,将夜羽包裹。
夜羽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揪紧!他看到了门内景象——
破风依旧站在桌边,背对着门口。他手里拿着那个兽角酒壶,但并没有喝。而桌上,那罐打开的肉罐头……竟然还放在那里!只是里面的内容变了。
原本还有大多半的粉红色肉块和乳白色油脂,此刻只剩下不到一半。罐头边缘残留着被粗暴剐蹭的痕迹。而破风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正拿着一块硬邦邦的压缩能量棒,毫不在意地、甚至有些粗暴地,蘸取着罐头里所剩不多的、已经变得稀软的油脂和肉糜碎屑,然后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享受可言,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补充能量,维持这具身体的运转。那冰冷、高效的姿态,与之前夜羽那近乎虔诚的、颤抖的进食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夜羽瞬间明白了。
破风没有睡。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听到了他回来,听到了他可能做的一切。而他此刻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表态,一种冰冷的示范——在这鬼地方,东西就是拿来用的,别搞得像他妈的神圣仪式。
破风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就着那点残存的油脂和肉糜,将手里那根能量棒吃完。然后,他拿起酒壶,灌了一口,似乎是要冲下喉咙里那干涩粗糙的混合物。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那双锐利疲惫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落在依旧蜷缩在门外的夜羽身上。目光扫过他沾着油渍的指尖,扫过他脸上残留的挣扎和茫然,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因情绪波动而微微闪烁的眼睛上。
破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赞许,没有责备,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仿佛夜羽刚才那番内心的狂风暴雨和冲动的“分享”,在他眼中就如同拂过金属墙壁的微风,微不足道。
“起来。” 破风的声音沙哑冰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有新活儿了。”
他言简意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将一个巴掌大小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金属薄片扔到了夜羽面前的地上。薄片在惨绿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上面蚀刻着简单的路线图和几个冰冷的符号。
“‘观察哨站7号’。” 破风的声音如同锈铁摩擦,“最后一次传回常规信号是36小时前。之后失联。‘铁砧’小队负责前去确认情况,回收可能的数据核心,评估污染等级。一小时后,二号闸口集合。”
观察哨站失联?夜羽的心猛地一沉。在这片被深渊侵蚀的土地上,失联往往意味着最坏的情况——被低语彻底吞噬,或是遇到了某种……连常规信号都无法发出的恐怖。
这任务听起来比押运更加危险,更加深入那片死亡的荒漠。
破风说完,不再看夜羽,转身开始检查靠在墙边的那柄风剑骨柄,指尖拂过粗糙的表面,感受着内部残存的风之力的微弱嗡鸣。他开始往身上佩戴额外的能量弹夹和急救凝胶,动作熟练而迅速,如同即将奔赴屠场的猎手。
夜羽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金属薄片,又看向破风那沉默而高效的背影。胃里的冰冷空虚感被新的、更具压迫感的恐惧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用那只还残留着油脂气息的右手,撑住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捡起地上的金属薄片。薄片入手冰冷刺骨,上面的符号和路线图仿佛蕴含着不详的预兆。
没有疑问,没有退缩。在这座堡垒,命令就是一切。
他默默地将薄片收好,看了一眼桌上那罐只剩下小半的肉罐头。油脂的香气依旧浓郁,却再也勾不起任何食欲,反而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
他转身,准备离开,去做出发前那点可怜的准备——或许只是检查一下那只“恢复”右手的状态,以及强行压制体内那颗因即将到来的危险而隐隐兴奋躁动的“活卵”。
就在他脚步即将迈出门口的刹那。
破风冰冷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依旧没有回头:
“把嘴擦干净。”
夜羽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抬起手背,用力擦过嘴角。那里果然还残留着一点之前吃肉时蹭上的、早已冰冷的油渍。
这个细微的、近乎羞辱的提醒,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心中残存的那些无用的情绪。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一个需要时刻保持警惕、连一点油渍都可能成为破绽的、冰冷的杀戮战场。
他不再停留,快步走入通道的阴影之中,背影挺直了些许,却带着更加沉重的枷锁。
一小时后,二号闸口。
气氛比上次押运出发时更加凝重肃杀。狂风卷着铁锈色的沙尘,如同血雾般拍打着闸口冰冷的金属框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能量武器预热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铁砧”小队再次集结。破风站在最前方,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的旧斗篷,但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锋。他那柄风剑骨柄握在手中,隐隐流动着淡青色的气流。另外三名人类战士也已到位,他们的板甲经过了简单的清理和修复,眼神中的麻木被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警惕所取代。没有人交谈,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
夜羽站在破风侧后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格格不入。他那只“恢复”的右手紧紧按在肋下,试图压制住体内那颗因感受到紧张气氛而搏动得更加剧烈的“活卵”。肩胛处的伤口在寒风刺激下传来阵阵刺痛。
这一次,没有镰翼戍卫者的协同。只有他们四人。这意味着任务区域可能尚未达到需要虫族精锐力量介入的污染等级,但也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强大的火力支援和那种非人的秩序震慑。
闸门缓缓升起,门外是更加昏暗、沙暴肆虐的铁锈荒漠。能见度极低,扭曲的金属残骸在风沙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破风最后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小队,目光在夜羽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任务目标:确认,回收,评估。” 他的声音穿透风沙,冰冷而清晰,“保持警惕。这里的‘安静’,比嘶吼更致命。”
说完,他第一个迈步,踏入了那片翻涌着死亡气息的血色沙海。
夜羽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冰冷空气,握紧了拳头,皮肤下黑色的细微脉络悄然浮现。他紧随其后,身影迅速被咆哮的风沙吞噬。
身后的堡垒闸门,如同巨兽缓缓闭合的眼睑,将最后一点惨绿的光线和相对“安全”的错觉,彻底隔绝。
新的深渊,在前方等待着他们。而夜羽体内那颗被油脂短暂安抚、却又被新的危险激发出贪婪的“活卵”,正无声地期待着下一次的“喂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