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污秽。死寂。
夜羽如同真正被世界遗弃的残渣,瘫在厚重油污和金属碎屑构成的地面上。那股名为“影匿”的黑色能量如同活着的冰冷苔藓,覆盖全身,不仅模糊了他的生命体征,更带来一种灵魂被强行剥离、稀释的诡异抽离感。伤口的剧痛被麻痹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迟钝的、遍布全身的存在不适感。
幽绿的、来自泄漏污染源的荧光,在头顶虬结的管道缝隙间无声流淌,将这片废弃维修巷映照得如同某种巨兽腐败的肠道。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污血,混合着机油、强酸锈蚀和有机物腐烂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灼烧着肺叶。
那个黑裙少女……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鬼魅,在他近乎停滞的脑海中盘旋。她强大的力量,那种视堡垒规则和虫族女王如无物的慵懒与危险,还有她口中那个神秘的“姐姐”和“天裁预判”……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她救了他。从恋刺和女王的毁灭性对峙中,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但她的眼神里没有善意,只有审视和麻烦。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暂时保管、等待验证价值的物品。
为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任何一丝看似“拯救”的力量,其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陷阱。虫族女王扭曲的爱意,堡垒冰冷的研究,破风沉重的守护,以及这个神秘少女不明目的的“援手”……他仿佛被无数根来自不同方向的丝线缠绕、拉扯,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呜——呜——!!!
上层空间传来的、代表着全域搜查的低沉警报声,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持续不断地施加着压力。他能隐约感觉到那无形的扫描波动,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掠过这片区域。每一次波动扫过,覆盖在他身上的“影匿”能量都会产生极其细微的涟漪,仿佛随时可能被识破。
不能动。不能出声。
像一块真正的残渣。
他死死压抑着身体本能的颤抖和喉咙里因痛苦而想要溢出的呻吟。那只灰暗的、布满黑色脉络的右手,无意识地抠进了身下冰冷的油污里。
体内的“活卵”在“影匿”能量的持续刺激和外界警报的压力下,那死寂般的状态似乎出现了一丝松动。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冰冷的警惕感,如同沉睡毒蛇微微抬起的头颅,在他意识深处浮现。它似乎也在评估着当前的处境,评估着这层“伪装”的安全性。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等待。未知的等待。
那个黑裙少女还会回来吗?她会带来什么?是新的希望,还是更直接的毁灭?如果她不回来呢?自己会在这片污秽的黑暗中,因为伤势过重而悄无声息地腐烂,还是被堡垒的搜查队发现,重新拖回那个冰冷的囚笼,或者……直接“净化”?
还有破风……他怎么样了?在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决中,他是否受到了波及?那缕微弱的风之律动彻底消失,是意味着……
不敢再想下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意识沉入更深的黑暗,逃避这令人发疯的现实。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与绝望中,一些破碎的画面却不合时宜地闪过脑海——
破风在沙暴中递给他那块滚烫的肉,眼神冰冷,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铁砧”小队成员在沙虫袭击时,毫不犹豫用身体为他挡住酸液的瞬间。
还有……那个黑裙少女带着他穿梭于能量风暴时,那短暂却真实的、逃离囚笼的失重感……
这些画面如同黑暗中零星的火花,微弱,却顽固地闪烁着。
他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像一块真正的垃圾一样,无声无息地腐烂。
无论那个黑裙少女是谁,无论她有什么目的,至少……她给了他一个离开囚笼的机会。哪怕前方是另一个陷阱,也比在那绝对的黑暗和冰冷的研究中彻底失去自我要好。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念头,如同从灰烬中复燃的火星,在他心底亮起——
他要活下去。
不是为了成为谁的“王夫”,不是为了充当谁的“样品”,也不是为了证明谁的“预判”。
只是为了……抓住这渺茫的机会,看清这一切的真相,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哪怕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通向更深的黑暗。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幽绿的荧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那里面不再全是绝望和茫然,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后,从污秽与痛苦中滋生出的、冰冷的……
决意。
他调整了一下极其细微的呼吸,将身体更深地埋入污秽的阴影中,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或者说……祭品,等待着命运下一次的拨弄。
而体内那颗“活卵”传递出的冰冷警惕,似乎也感应到了宿主这微妙的变化,那沉寂的搏动,悄然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
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