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红色的沙尘扑打在脸上,带着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粗粝感。永恒的风沙呼啸着,卷起漫天蔽日的尘霾,将远方那座巨大的堡垒轮廓扭曲得如同海市蜃楼。夜羽踉跄地站在沙丘上,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尚未消退,冰冷的茫然与更深的警惕便已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自由?在这片比囚笼更加广阔、更加无情的死亡荒漠中,他这具残破之躯,又能存活多久?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方向,体内还埋藏着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就在他环顾四周,试图在这片绝望的锈海中找到一丝渺茫生机时——
他身侧的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再次荡漾起来。
这一次,是两道身影几乎同时从虚无中渗透而出。
左侧,是那个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裙少女——墨影。她的裙摆依旧干净得与这片荒漠格格不入,但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显然摆脱堡垒的追兵并非易事。她双手抱胸,撇着嘴,用一种混合着不爽和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夜羽,仿佛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却依旧麻烦不断的物品。
“哟,还没被沙子埋了?命真大。” 她开口,依旧是那副慵懒中带着刺的语气。
而右侧……
夜羽的目光移向另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笼罩在淡蓝色光晕中的女子,身形与墨影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静谧,如同深潭之水。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研究服,脸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银白色战术目镜,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缺乏血色的唇。她的手中托着一个不断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透明面板,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计算或监控。
她并没有看夜羽,而是专注于手中的面板,但夜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而庞大的精神力场正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周围的空间,隔绝了风沙,也隔绝了……可能存在的窥探。
是她!那个在菌林中将他救出的光晕身影!
这对姐妹……她们到底是谁?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力量,能从恋刺和女王的眼皮底下,从堡垒深处将他捞出来?她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夜羽张了张嘴,干裂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充满了戒备和疑问的眼神看着她们。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麻烦家伙。” 墨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我们对你那条小命没兴趣——至少现在没有。姐姐说你还有用,所以你就乖乖听话,少问东问西。”
被称为“姐姐”的白衣女子终于抬起了头,战术目镜后的目光(如果那后面有目光的话)似乎扫了夜羽一眼。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扫描仪器般的审视。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另一只手,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嗡——!
三人脚下的沙地突然软化、下陷!一个直径约三米的、由不断旋转的淡蓝色数据符文构成的圆形传送阵,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脚下!
强大的吸力传来!夜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空间力量包裹、拉扯!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滑坠,而是某种更加稳定、却同样令人不安的超远距离空间传送!
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模糊,锈红色的荒漠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被撕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飞逝的、难以理解的色彩和光线洪流!耳边是空间被强行折叠、穿透时发出的、低沉而持续的轰鸣!
这一次的传送,远比墨影带他穿梭堡垒阴影时要漫长、要剧烈!
夜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狂暴的空间之力撕碎,只能死死咬着牙,蜷缩起身体,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体内的“活卵”在这极致的空间扰动下,再次传来了剧烈的、混合着兴奋与不适的搏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数星域,又仿佛只是刹那。
所有的光线和轰鸣骤然消失!
脚下一实,传送带来的眩晕感缓缓退去。
一股潮湿、冰冷、带着浓重海腥味和臭氧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
夜羽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通体由某种银白色合金构筑的圆形平台上。平台位于一个巨大的、穹顶式的透明观察窗下方。而观察窗外……是一片深邃的、涌动着暗流的幽蓝!
巨大的、形态怪异发光的深海鱼类缓缓游过,投下扭曲诡异的阴影。更深处,是望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这里……是海底?!
他猛地抬头,透过透明的穹顶,可以看到上方极远处,隐约有微弱的天光透下,以及一些巨大的人造建筑(似乎是码头或船坞)的模糊轮廓,如同悬浮的剪影。
他们被带到了……某座城市港口下方的海下实验室?!
墨影和那位白衣女子(白谕)已经站在了平台边缘。墨影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窗外游过的发光水母,而白谕则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数据面板,仿佛刚才那场超远距离传送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谕抬起手指,在面板上轻轻一划。
平台侧面,一道光滑的合金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灯火通明、充满了各种精密仪器和封闭舱室的通道。
“带他去‘观察室’。” 白谕的声音终于响起,清冷、平稳,不带丝毫感情,如同AI合成音,“进行全面扫描和生理指标监控。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
墨影耸了耸肩,走到夜羽身边,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胳膊(依旧避开了严重伤口,但力道不容反抗),朝着那条通道走去。
“走吧,‘关键先生’。”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的新‘家’到了。希望你能对得起姐姐花的这番力气。”
夜羽被她半拖半拽地拉进通道,感受着身后合金墙壁无声闭合的沉重声响,看着通道两侧那些闪烁着冰冷光芒的仪器和紧闭的舱门……
他明白,自己只是从一个囚笼,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更加先进、更加未知的囚笼。
而这一次,看守他的,是这两个神秘莫测、力量强大、目的不明的……姐妹。
深海的压力,仿佛透过透明的观察窗,无声地挤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