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实验室的通道，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虚浮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合金墙壁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泽，两侧紧闭的舱门上标识着难以理解的代号和生物危害符号。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将经过严格过滤、带着臭氧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强行灌入肺叶，却驱不散那无处不在的、来自万米深海的无形压力。
墨影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改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如同押送囚犯。她的目光依旧带着那份令人不适的审视，偶尔扫过他因行走而微微颤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最终，她们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通体光滑如镜的银白色合金门前停下。
白谕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指尖在一直托着的透明面板上轻轻一点。
嗤——
合金门无声地向侧方滑开，露出门后的空间。
并非想象中的牢房，而是一个布置得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空旷的房间。房间不大，中央只有一张固定在地面的金属椅，造型符合人体工学，却透着冰冷的束缚感。墙壁、天花板、地板都是同样的银白色合金材质，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接口。只有角落天花板嵌入的几个360度无死角的微型探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证明着这里并非安全的居所，而是一个观察室。
“进去。” 白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平稳无波。
夜羽脚步踉跄地走进房间。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
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人，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监控。
他走到房间中央，并没有坐下，只是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椅，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伤口在短暂的行走后再次传来阵阵钝痛，体内的“活卵”似乎也因为环境的再次稳定而恢复了那种沉重的、伺机而动的蛰伏状态。
几分钟后，房间一侧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
并非打开，而是整面墙如同单向玻璃般，显露出了隔壁房间的景象。
隔壁是一个更加宽敞、布满了各种他无法理解的精密仪器和全息投影屏的控制室。墨影和白谕就站在那里。
墨影随意地靠在一台仪器旁，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袋零食，正漫不经心地吃着。而白谕则站在主控台前，战术目镜后的目光（透过透明的墙壁）平静地落在夜羽身上。
“感觉如何？” 白谕开口，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清晰地传了过来，听不出任何关切，更像是在记录实验数据。
夜羽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眼，迎向那双被目镜遮挡的眼睛，以及旁边墨影那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
他知道，这是“谈话”的开始。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白谕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继续说道，“关于我们是谁，为什么带你离开黄昏之渊，以及……你的未来。”
她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点，夜羽身侧的空气微微波动，一个全息投影屏幕在他旁边浮现，上面快速滚动着他的一些基础生理数据、伤口扫描图像，甚至包括他体内那颗“活卵”的能量波动图谱，数据详尽得令人心惊。
“你可以称呼我为白谕。” 她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旁边吃着零食的墨影，“她是墨影。”
名字。她们终于给出了名号。但这并未带来任何安心感，反而像给这两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贴上了更加具体的标签，让人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助。
“至于为什么是你……” 白谕的目光扫过全息屏幕上那颗“活卵”的图谱，“‘天裁’系统预判，你是近期一系列因果链中，最关键的‘变数’。你的存在，你的选择，可能影响到某些……宏观层面的平衡。”
天裁系统？变数？宏观平衡？
这些词语如同天书，夜羽完全无法理解。他只知道，自己再次因为体内这个该死的“东西”，被卷入了远超他能力范围的漩涡。
“所以，” 夜羽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和无力，“我对于你们来说，也只是一个……‘样品’？一个需要观察和利用的‘变数’？”
墨影闻言，轻笑出声，将一片零食丢进嘴里，嚼得咔咔响：“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我们是慈善家，专门拯救你这种麻烦缠身的小可怜？”
白谕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平静地陈述：“在这里，你是安全的，至少暂时是。堡垒和虫族的目光，暂时还无法穿透这里的屏蔽。我们会为你提供必要的治疗，并观察‘它’的演变。” 她指了指屏幕上的“活卵”图谱。
“而你需要做的，就是配合。”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配合治疗，配合观察，在需要的时候，提供你的……‘价值’。”
价值……
夜羽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依旧是一场交易，一场他没有任何筹码的交易。
他看着透明墙壁后那两张截然不同，却同样充满了非人感的面孔——冰冷的理性，慵懒的危险。
他知道了她们的名字，白谕与墨影。
但这并未拉近距离，反而像是在他与她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更加清晰、更加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这万米深海之下的囚笼里，他依旧是那个身不由己的棋子。只是执棋的手，换了一双。
而棋局的赌注，似乎更加庞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