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实验室的日子,像一台设置了无限循环程序的机器,精准、冰冷、且极其无聊。
夜羽的“观察室”几乎一尘不染,连空气都带着被过度过滤后的空洞感。每天除了被医疗机器人摆弄,就是对着那片永恒的幽蓝发呆。体内的“活卵”在抑制剂的持续作用下,安静得像颗死卵,连带着他自己的身体,也仿佛在逐渐适应这种半死不活的停滞状态。
这天,医疗机器人刚完成例行抽血和伤口扫描,滑出房间。墙壁上的透明区域便准时亮起,墨影的身影出现在控制室那边。她今天没吃零食,而是拿着一杯冒着气泡的橙色液体,慢悠悠地晃悠过来。
“哟,还活着呢?” 她隔着透明墙,用杯沿指了指夜羽,“看你这样子,再躺下去,肌肉都要退化得比海参还软了。”
夜羽懒得理她,依旧靠在金属椅上,望着外面一条缓缓游过的、长得如同被车轮碾过又拼凑起来的发光怪鱼。
“喂,跟你说话呢。” 墨影敲了敲透明墙,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说,你以前整天除了逃命和挨揍,就没点别的娱乐活动?比如……看看书?玩玩终端游戏?或者找个看得顺眼的家伙聊聊天?”
夜羽终于瞥了她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逃命和挨揍,已经很‘充实’了。”
“噗——” 墨影差点把嘴里的液体喷出来,她擦了擦嘴角,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也是,就你这运气和实力,能活到现在确实算是个奇迹了。哎,你说当初你要是没捡到那个少女,是不是现在还在哪个装配线上拧螺丝呢?”
夜羽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没接话。他知道墨影是在故意刺激他,试图从他这里观察更多的情绪反应。
见他不为所动,墨影又换了个话题,她指着外面那条奇形怪状的鱼:“你看那家伙,长得这么随心所欲,一看就是深海压力太大把脑子压坏了。你说,你整天待在这里面,会不会哪天也变异成那副德行?”
“可能吧。” 夜羽面无表情,“至少它看起来挺自由。”
“自由?” 墨影嗤笑,“它那是被水流推着走,跟个塑料袋似的,算什么自由?真正的自由,是像我和姐姐这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捞谁就捞谁。”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得有价值。”
价值。又是这个词。
夜羽闭上眼睛,不再看她。他知道,在这姐妹俩眼中,他所有的痛苦、挣扎、乃至存在本身,都只是可以被量化的“数据”和“价值”。
“没劲。” 墨影见他这副样子,撇了撇嘴,仰头将杯中那橙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还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橙子味的气泡水好喝,比看你这张苦瓜脸有意思多了。”
她放下杯子,似乎准备离开,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对了,姐姐说你这几天生理指标稳定了不少,抑制剂效果良好。看来你那玩意儿,暂时是认怂了。”
她走到控制台前,随手点了几下,夜羽感觉房间内的光线微微调整,似乎更加柔和了一些。
“好好‘休息’吧,我们的‘关键先生’。” 墨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说不定哪天,就轮到你去拯救世界了呢?虽然我觉得希望渺茫得像这条傻鱼能找到对象一样。”
说完,她挥了挥手,控制室那边的灯光暗了下去,透明墙壁再次恢复成冰冷的合金色泽。
观察室里,又只剩下夜羽一个人,和窗外那片永恒流动的、幽暗的深蓝。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墨影的毒舌和嘲讽,像背景噪音一样,成了这深海囚笼日常的一部分。虽然刺耳,但至少……打破了那令人发疯的绝对寂静。
他抬起那只灰暗的右手,看着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黑色脉络。
价值……拯救世界?
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现在连走出这个房间都做不到,唯一的“价值”,恐怕就是体内这颗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的“炸弹”了。
而破风……他现在,又在哪里?是否也在这片广袤而残酷世界的某个角落,面对着属于自己的困境?
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沉入了那片锈红色的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