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咔嗒”声落了后,厨房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林默攥着摸鱼勺蹲在灶台后,指尖被勺柄的凉意激得发颤——那声太轻了,轻得像风刮过碎纸,可偏就钉在心上,比影刃的刀风还让人发毛。
“去看看?”光球的声音压得低,光团蹭了蹭她的胳膊,带着点试探的暖。
林默没吭声,只是往灶台缝里瞥了眼——刚才那簇硫磺火还没灭,蓝幽幽的光舔着石缝,把她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她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卡了把辣椒面,刚想撑着灶台站起来,后腰突然抽了下疼——是刚才撞在灶角的地方,一动就酸得钻心,跟上次加班赶方案坐僵了腰似的。
“先别动。”光球按住她的肩膀(如果光团有肩膀的话),光团往门口飘了飘,又缩回来,“没动静了。说不定是影爪兽拖小兽时蹭到了门槛。”
林默盯着门板上的破洞,风从洞里灌进来,带着股土腥味,混着没散尽的硫磺味,呛得她皱了皱眉。她数着自己的心跳等了半分钟,门外确实没再响,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坐在地上——后背贴着冰凉的灶台壁,才发现汗把粗麻衣都浸透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像刚从暴雨里捞出来。
“吓出一身汗。”她抬手抹了把额头,指尖蹭到块黑灰,是刚才爆炸溅的,“再这么来几下,不用魔物动手,我自己先吓破胆了。”
“出息。”光球飘回来,光团上的黑灰掉了些,露出底下的亮,“刚才催辣椒炸人的狠劲呢?”
林默没力气怼它,只是靠着灶台喘气。眼睛扫过满地狼藉,突然顿住了——影刃刚才站的地方,炸出的浅坑里,好像有个黑东西卡在碎石缝里,不是石头,方方正正的,还闪着点冷光。
她撑着灶台慢慢挪过去,后腰的疼让她龇牙咧嘴,每挪一步,脚踝都酸得发颤——刚才被影刃刀风带起的碎石砸的,现在还红着片。蹲下身扒开碎石时,指尖被硫磺结晶划了下,凉得像被冰碴扎了,她“嘶”了声,却没停手——那东西露出来的越多,她越觉得眼熟。
是枚徽章。黑铁的,比巴掌小些,边缘被爆炸气浪崩掉了个角,却还能看清上面的纹章:半片展开的翅膀,翅尖缠着把细长的刀,刀身刻着道浅痕——跟影刃盔甲胸口的“半翅缠刀”符号分毫不差。
“影刃的身份徽记。”光球飘到她肩头,光团照在徽章上,“每个刺客都有,丢了要受罚的。”
林默捏着徽章边缘捡起来,铁片子凉得硌手,上面还沾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细得像面粉,被她的指尖蹭了下,簌簌往下掉。她没在意,只翻来覆去看那纹章——翅膀的羽毛刻得糙,刀却磨得亮,像谁特意用指甲抠过似的,刻痕里嵌着点暗红,是影刃的血。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影刃刚才咳得弯腰的样子。这徽章握在手里,竟不觉得是“反派的东西”,倒像块被人忘在地上的旧钥匙,带着点可怜的慌。
“扔了吧。”光球用余光瞥了眼,“留着占地方,说不定还引魔物。”
林默没扔,只是用指尖蹭掉上面的血。就在这时,鼻尖突然钻进股味——不是硫磺的呛,不是血的腥,是甜的,暖的,像……这香味猛地撞进鼻子,像被按下了播放键——突然想起被甲方堵在公司改方案的凌晨三点,便利店的暖光灯下,全麦面包的皮蹭在指尖,也是这股子又干又暖的香。
她猛地顿住,把徽章凑到鼻尖闻了闻——没错,就是麦香!纯粹的,带着点麸皮甜味的麦香,不是深渊里野草的土腥,也不是魔物身上的腐臭,是人间的味道,是她以前每天早上都能闻到的味道。
“这是什么?”她捻起徽章边缘的白色粉末,对着光看——粉末细得像雾,沾在指尖不掉,蹭一下,香更浓了。
光球也凑近了,光团在粉末上晃了晃,突然“咦”了声:“这是……麦麸粉?”
“麦麸粉?”林默愣了,“深渊里有麦子?”她在勇者队时帮后厨扛过面粉袋,知道麦麸是麦子磨粉时筛下来的皮,细得很,带着香。可深渊这地方,连草都长不全,哪来的麦子?
“不是深渊的。”光球的声音沉了些,光团都收得紧了,“你再闻闻,有没有点……不一样的暖?”
林默依言又闻了闻。这次没只闻麦香,倒真觉出点不同——那香里裹着点极淡的暖,不是灶台火的烫,是像晒过太阳的被子,贴着皮肤慢慢渗进来的暖。她指尖捏着粉末,竟觉得刚才被硫磺结晶划疼的地方都不那么酸了。
“是圣光气。”光球的光团颤了下,“只有天界的‘圣麦田’种出来的麦子,磨的粉才带这味儿。圣光气能压下深渊的‘蚀心雾’,影刃刺客团待久了会被雾缠上,疯疯癫癫的,这麦麸粉就是解药,也是枷锁——吃了能醒,不吃就疯,天界拿捏人的法子。”
天界?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勇者队里牧师姐姐说过的话,说天界有片圣麦田,天使们用晨露浇地,种出的麦子能做“安神面包”,吃了能平心静气。可天界那么圣洁的地方,怎么会把麦麸粉弄到深渊刺客的徽章上?
“影刃的口粮里掺了这东西?”她捏着徽章的手紧了紧,铁片子硌得掌心疼,“还是说……”
话没说完,指尖的麦麸粉突然蹭到了握着的摸鱼勺。就听“嗡”的一声,摸鱼勺突然亮了——不是之前淡淡的金光,是像浸在温水里的亮,勺身的“今日不加班”刻字突然清晰起来,淡金色的光顺着纹路爬,把那些蹭上来的麦麸粉都裹了进去。粉末在硫磺火的蓝光里飘,细得像星尘,沾着点虹彩,被摸鱼勺的金光一裹,突然亮得像撒了把碎钻,顺着刻字绕圈时,竟在石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林默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松手,可指尖像被黏住了似的。她看见那些细白的粉末在光里动起来,像活了的银线,顺着刻字绕了圈,最后都聚在“加”字的竖钩上,凝成个小小的光点——只闪了半秒,就散了,连带着勺身的光也暗了下去,只剩勺柄还温着,像刚握过杯热水。
“这……这是咋了?”林默举着勺,手都抖了,“它跟麦麸粉……认亲?”
“笨。”光球敲了下她的脑袋,“不是认亲,是共鸣。你这勺是用天界的‘息铁’造的,跟圣光气本来就合得来——这麦麸粉里的圣光气虽淡,可够纯,一碰到就引动了勺里的能量。”
息铁?林默想起刚拿到勺时,光球说“捡来的宝贝”,没细说材质。原来跟天界有关?她捏着勺柄,突然觉得这东西沉甸甸的——不只是铁的沉,是藏了太多事的沉,像份写满了秘密的报表,她只看懂了“今日不加班”几个字,底下的备注全没摸透。
“影刃跟天界勾着?”她把徽章翻过来,背面是片光滑的黑铁,没刻字,却沾着点干了的泥,“可他们是来杀魔王的,天界不也讨厌魔王吗?用得着偷偷摸摸掺麦麸粉?”
“谁知道。”光球飘到灶台边,蹭了蹭刚才扶正的铁锅,“说不定是天界给的‘补给’,怕他们疯了完不成任务。”
被洗脑?林默想起影刃刚才骂“疯子”时的眼神,不是狠,是慌,像个被拆了剧本的演员,不知道该怎么演了。她捏着徽章,突然觉得那上面的麦麸粉没那么香了,倒有点涩——像咬了口没熟的麦饼,渣子卡在牙缝里,硌得慌。
“先收起来吧。”她把徽章往怀里塞,指尖碰到粗麻衣下的《深渊食材图鉴》,突然想起什么,又把徽章拿出来,塞进了图鉴的夹层里——夹层里还留着点之前掉的辣椒籽,蹭在徽章上,红配黑,倒有点扎眼。“等弄明白再说。”
“弄明白啥?”光球打了个哈欠,光团都蔫了,“先顾好眼下吧。刚才炸辣椒耗了不少权能,你脸都白了——我跟你说,下午茶得补回来,至少俩熔岩面包,要流心的。”
林默被它逗得扯了扯嘴角,刚想怼句“哪给你找熔岩面包”,眼角突然瞥见灶台边的碎石堆——刚才影刃跑的时候,好像掉了个小铁盒?她挪过去扒了扒,果然摸出个巴掌大的铁盒,盒盖是松的,一颠就响。
“这是啥?”她打开盒盖,里面掉出几块灰扑扑的东西——是压缩饼,硬得像块砖,上面印着模糊的“半翅缠刀”纹章,跟徽章上的一样。饼旁边还塞着块布,她抽出来一看,是块脏兮兮的手帕,里面包着点白花花的东西——竟是半块没吃完的麦饼,干得裂了缝,却还能闻见淡淡的麦香,跟徽章上的麦麸粉一个味儿。
“果然是掺了圣麦田的麦子。”光球凑过来闻了闻,“这饼里的圣光气比粉末浓,难怪他刚才咳成那样还能站着——靠这东西吊着口气呢。”
林默捏着那块麦饼,指尖碰着干裂的饼边,突然想起勇者队后厨的大师傅。大师傅总说“好麦子得慢慢烤,急了就发苦”,可影刃这麦饼,干得像被风抽了半拉月,哪有半点“慢慢烤”的样子?倒像偷来的,急急忙忙塞在怀里,连吃都不敢好好吃。
“他们过得也不咋地。”她小声说,把麦饼塞回铁盒,“跟抢着吃冷饭似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光球哼了声,“刚才劈你的时候,可没见他手软。”
林默没说话,把铁盒塞进灶台缝里——藏起来,说不定以后能当“线索”。她刚直起身,突然听见“哗啦”一声,是从厨房角落传来的,像有什么东西倒了。
她猛地回头——是刚才爆炸掀翻的旧麻袋,堆在墙角,刚才没注意,这会儿竟自己塌了,掉出不少零碎:半袋硫磺粉、几根干柴,还有个破陶碗,碗里装着点黑糊糊的东西,像没洗干净的锅底灰。
“吓我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刚想挪过去把麻袋扶起来,视线突然被陶碗里的东西勾住了——那不是锅底灰,是些碎末,黑得像深渊的夜,白点点像被揉碎的晨星,沾在碗边,像她刚才在徽章上看见的麦麸粉?
她蹲过去,用指尖捻了点碎末——沾在指尖像撒了把细沙,刚捻了两下,指尖突然发麻,像被蚂蚁爬过,麻意顺着指缝往上窜,连手腕都酸了。味也不对,不香,反倒是苦的,像嚼了口没炒透的咖啡豆,苦得舌尖发木。可那白点点,确实跟麦麸粉长得像。
“这是啥?”她举着碎末问光球。
光球飘过来,光团在碎末上晃了晃,突然“啧”了声:“这是‘蚀骨粉’,深渊的玩意儿,沾着皮肤能麻半天。”它顿了顿,光团往陶碗里凑了凑,“不对……这里面掺了别的。”
林默也觉得不对。蚀骨粉她在图鉴上见过,画得黑乎乎的,旁边写着“纯黑,味苦”,可这碎末里的白点点,怎么看都违和,像有人硬往墨水里撒了把面粉。
“是麦麸粉。”光球的声音沉了,“有人把圣麦田的麦麸粉掺进了蚀骨粉里——这哪是用啊,是在……中和?”
中和?林默愣了。蚀骨粉是毒,麦麸粉是安神的,掺在一起干啥?像有人把糖撒进辣椒里,不是调味,是瞎折腾。
“影刃自己掺的?”她捏着碎末,指尖的麻意还没散,突然有点凉,“他知道蚀骨粉有毒,用麦麸粉压着?”
“要么是他,要么是给他们送补给的人。”光球绕着陶碗转了圈,“不管是谁,都说明一件事——影刃刺客团的人,说不定没完全被洗脑。至少他还知道‘疼’,还想给自己留条活路。”
林默想起影刃盔甲上的麦麸粉,想起他掉的麦饼,想起这掺了麦麸粉的蚀骨粉——这些零碎串在一起,像串没穿好的珠子,虽然松,却能看出个轮廓:影刃不是纯粹的“刺客工具”,他在偷偷给自己留后路,用天界的麦麸粉,对抗深渊的毒。
可为什么?天界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利用他?
她正想得发怔,突然听见“咚”的一声——是从门外传来的,不是“咔嗒”,是重物落地的声,闷得很,像有人把石头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爬动声,近得很,就在门槛外,还带着粗重的喘气,像头受伤的野兽。
林默猛地攥紧摸鱼勺,刚想往灶台后躲,就看见门板被推了下——那扇本就歪歪扭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缝里探进个脑袋。
不是影刃,也不是影爪兽。
是个女人,穿着跟影刃同款的黑甲,却比影刃的甲片更破,肩上的甲片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渗血的粗麻衣。她头发乱得像团草,脸上沾着血和灰,只有眼睛亮得吓人,正死死盯着林默手里的摸鱼勺,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却从喉咙里挤出个气音:
“麦……麦饼……”
林默愣住了。这女人也是影刃?她怎么知道有麦饼?
没等她反应,女人突然往前一扑,不是扑她,是扑向灶台缝——指甲深深抠进灶台缝,指节发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喉咙里“嗬嗬”响,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掉,混着血,滴在石台上。可她刚碰到灶台边,突然“噗”地吐了口血,血溅在石台上,红得刺眼,人也跟着软了下去,直挺挺倒在门口,眼睛还睁着,盯着灶台缝,像没咽气的鱼。
林默吓得往后缩了缩,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这女人是谁?她怎么找到这儿的?
就在这时,她看见女人的手从袖子里掉出来,手腕上缠着块布,布上绣着个纹章——半片翅膀,缠着刀,跟影刃徽章上的一样。只是那翅膀上,多了道小小的疤。
光球突然“嘶”了声,光团都白了:“是影刃的队长……影刃刺客团的‘半翅’队长,传说中最狠的那个。据说她以前单枪匹马端过三个魔物巢,怎么会变成这样?”
最狠的队长?林默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看着她盯着灶台缝的眼神,突然想起刚才那掺了麦麸粉的蚀骨粉——她是不是也在靠麦麸粉吊命?
没等她细想,女人突然又动了动,这次没扑灶台,而是伸出手,指向门外,指甲缝里嵌着半片干麦麸,边缘沾着黑血,那麦麸被捏得快碎了,白点点混在血里,像撒了把碎糖。喉咙里“嗬嗬”响,像在说什么。
林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门外的黑暗里,不知何时站了个黑影,很高,手里握着把刀,刀身反射着远处废墟的光,亮得刺眼。是影刃!不是刚才跑的那个,他盔甲上的“半翅缠刀”纹章比之前的影刃多了道金边,刀身刻着三道痕——之前听勇者队的老兵说过,影刃的纹章刻痕越多,等级越高。他正冷冷地盯着门口的女人,像在看件没用的垃圾。
林默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握勺的手沁出汗,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老板说“这行容不得心软”——她攥紧摸鱼勺,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看着门外的黑影,突然明白过来——刚才那声“咚”,是这女人被扔过来的。
而门外的影刃,是来“清理”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