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跟偷摸的耗子似的,顺着牢房门缝往里钻,凉飕飕刮在后颈,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我攥着摸鱼勺翻了个身,草席硬邦邦硌着腰,可脑子里全是墙角那堆矿渣和骨渣,哪睡得着。
傍晚扫完地,我特意没动那堆渣子,就那么让它们窝在墙角。光球蹲在房梁上打呼,光团忽明忽暗,像盏快熬干油的油灯。我假装收拾摆烂莓,磨磨蹭蹭到天黑,鞋底子在石板上蹭出半圈印,也没敢再凑过去——怕惊动了啥,又怕真瞅见更吓人的。
“瞎琢磨啥。”我戳了戳腰上的勺子,柄上“今日不加班”的刻痕早不亮了,只剩点温乎气,“说不定就是风吹矿渣滚了滚。”
话是这么说,耳朵却支棱得跟雷达似的。牢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咚咚”撞着嗓子眼,还有光球那没心没肺的呼噜,“呼——呼——”,跟揣了头小猪似的,反倒衬得周遭更静。
迷迷糊糊快眯过去时,耳朵突然被“咔”一声勾住了。
很轻,像谁用指甲盖轻轻弹了下石板。
我猛地睁眼,心口猛地一咯噔。
光球还在打呼,风也歇了,门缝里连丝气儿都没。
“听错了吧。”我皱着眉往草席里缩了缩,许是白天累狠了,幻听。
刚把眼闭上,“咔嗒。”
又一声。
这次听得真切,就在墙角那边。不是风吹的,也不是耗子——那声音脆生生带着点硬劲,像两块小骨头轻轻碰了下。
我后颈的汗毛“唰”地竖起来,根根扎着衣领。
攥紧摸鱼勺悄悄坐起身,草席“沙沙”响,在这静夜里跟敲锣似的。光球翻了个身,光团亮了亮,嘟囔句“别抢我熔岩面包”,又蔫下去了。
谢天谢地,没醒。
我蹑手蹑脚爬起来,脚刚沾地就打了个寒颤。石板凉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寒气顺着脚心往上窜,比白天冷了足有三分。
墙角黑黢黢的,那堆矿渣和骨渣隐在阴影里,跟团烂泥似的。可那“咔嗒、咔嗒”的声没停,断断续续的,像有人蹲在那儿,用骨片一下下轻敲地面。
我摸了摸灶台边的烛台,昨晚没烧完的蜡烛还插在上面,硬邦邦硌手。摸出火折子划亮,“嗤”一声,火星子窜起来,映得手心里全是汗,黏糊糊的。
火折子凑到蜡烛芯上,“噼啪”一声,火苗舔上蜡油,昏黄的光一下子漫开,把墙角的阴影推出去半尺。我举着烛台,一步一步往那边挪,每走一步,石板都凉得硌脚。
心跳越来越重,“咚咚”撞着肋骨。烛火晃悠悠的,把影子扯得老长,贴在墙上跟着动,倒像有啥东西踮着脚在身后追。
“咔嗒。”
声更近了。真真切切是从骨渣那儿传出来的。
我停在离墙角三步远的地方,举着烛台往前递了递。
光落在那堆渣子上——矿渣还是灰黑的,可底下的骨渣……不对劲。
白天明明是散着的,几根细骨渣嵌在矿渣里,白森森的像碎瓷片。可现在,它们动了。
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在动。
一根指骨那么细的骨渣,正顺着石板缝慢慢往另一块骨渣挪。速度慢得像蜗牛爬,可确确实实是在动,边缘蹭过石板,发出“咔嗒”的轻响——就是刚才吓醒我的声。
捏烛台的手直打颤,火苗跟着晃,墙上的影子也颠颠地抖,看得人眼都花了。
哪有这种道理?骨头怎么会自己动?就算是深渊,也没这说法啊。
正发愣,又有两块骨渣动了。也是慢慢挪,顺着地面那点看不见的纹路往中间凑,避开矿渣,专挑石板缝走,像一群认路的小蚂蚁。
“操。”我没忍住低骂一声,声音太轻,被烛火的“噼啪”声吞了。
光球还在打呼。这货心是真够大的,天塌下来估计都醒不了。
我咬咬牙又往前挪了半步。烛火照得更清楚了——已经有三块骨渣凑到了一起,歪歪扭扭挨在一块儿。不是随便堆着,是摆成了个形状。
像个符号。
我眯起眼使劲瞅。那符号歪歪扭扭的,从没见过。不是深渊魔物常用的獠牙图腾,也不是天界那些花里胡哨的光纹,就三道折线,中间交了个叉,看着像随手划的,可骨渣摆得特规整,每块都对齐了边,比我当年在勇者后厨摆餐盘还齐整。
“咔嗒、咔嗒。”
又有骨渣往这边挪。这次是块稍大点的,像块指节骨,挪得比刚才那几根快,蹭过石板时声也响了点。它停在符号旁边,轻轻“磕”了下旁边的骨渣,像是在打招呼,然后慢慢嵌进符号的缺口里。
符号更完整了。
后背“唰”地冒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凉得人发抖。这不是巧合。这些骨渣在拼东西,拼这个奇怪的符号。
它们怎么知道要拼这个?是谁教它们的?还是说……这骨渣本身就不对劲?
突然想起白天光球说的“护种阵的味儿”,还有摸鱼勺发烫的事,心沉得像灌了铅。这符号,会不会跟护种阵有关?跟和谐之种有关?
“咔嗒。”
最后一块骨渣也挪到位了。不大不小,正好补全了符号的最后一道缝。
整个符号在烛火下亮了亮——不是真发光,是骨渣被光一照,白得刺眼。三道折线交叉着,像个被掰断的铁叉子,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举着烛台大气不敢喘,手心的汗蹭在烛台柄上,滑溜溜的差点没拿住。
就在这时,烛火突然晃了晃。
不是我手抖,是风。不知哪儿来的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吹得火苗往一边歪,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歪,像要塌下来似的。
“咔!”
所有骨渣突然同时动了一下。
不是挪位置,是往回缩了缩,像被风吹得怕了。那刚拼好的符号一下子散了半分,骨渣之间错开了缝。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盯着它们连呼吸都忘了。
风就刮了一下又停了。烛火慢慢直起来,恢复了平稳。
可那些骨渣不动了。
就那么散在矿渣里,跟我白天看见的一模一样。刚才那“咔嗒”声,那慢慢挪动的样子,那拼好的符号,像从没发生过。
只有石板上那几道淡淡的划痕——是骨渣挪的时候蹭出来的,还留着,弯弯曲曲的,正好是刚才符号的形状。
证明我没看错。
我站在那儿举着烛台,腿肚子有点软。这到底是啥?骨渣自己拼符号,还会怕风?
它们是活的?还是被啥东西操控着?
影刃?护种阵?还是……别的啥?
突然想起白天捏骨渣时那股阴气,冷得像攥了块冰。我打了个哆嗦,往后退了一步。
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刚转身想回草席,脚腕突然碰着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摸鱼勺——刚才攥得太用力,不知啥时候掉地上了。
我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勺柄,突然顿住。
勺柄上“今日不加班”的刻痕,好像……亮了下。
很淡,比白天碰矿渣时还淡,就一瞬间,像火星子闪了下又暗了。
我赶紧把勺子捞起来攥手里,指腹蹭着勺柄。是凉的,没发烫,刻痕也安安静静的,啥光都没有。
“看错了?”我捏着勺子,心里更慌了。
这勺子白天碰矿渣会亮,刚才骨渣拼符号时它掉在地上,又亮了下。它是不是知道啥?
可它就是个勺子,除了催熟食材,啥也不会说。
光球还在打呼,“呼——呼——”,听得人烦躁。我瞅了眼房梁咬咬牙。
不能告诉光球。它要是知道骨渣会拼符号,指不定又要咋咋呼呼说“别惹事”,说不定还会拦着我查。可这事儿不弄明白,我这储备间别想安稳,影刃要是真跟这符号有关,怕是藏着更大的阴谋。
我轻手轻脚走回草席,把烛台放地上,火苗调小了点,昏黄的光刚好照着墙角。
躺下攥紧摸鱼勺,勺柄凉丝丝的贴着手心,稍微踏实了点。
可眼睛闭不上,总往墙角瞟。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可总觉得那儿有“咔嗒”声在响,骨渣在慢慢动,在拼那个诡异的符号。
后半夜我没再睡着。
就那么躺着,攥着勺子,听着光球的呼噜,盯着墙角。直到天边透出点灰亮——不是亮,是深渊的天快“亮”了,那种蒙着脏棉絮的灰。
墙角啥动静也没有。
可我知道,等今晚再黑下来,那“咔嗒”声,说不定还会响。那骨渣,说不定还会拼出那个符号。
这牢房里藏的东西,比我想的还要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