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骨的“矿渣泪”还在往石板上掉,积得像小堆被红油染过的碎煤,看得人心里堵得发闷,跟塞了团湿棉花似的。它胸腔里的“嗬嗬”声轻了些,却还在颤,脊梁骨塌得厉害,跟被雨水泡透的柴火似的,连带着骨片都发蔫——直到窗缝里钻进来的风突然变了味,土腥气浓得呛人,它猛地抬了抬头。
眼窝的灰光里,悲戚淡了点,凝出股咬牙似的韧。它慢慢抬起左手骨,指骨尖沾着没干的“泪”,在石板上空顿了顿,像在掂量这点残力气够不够,才轻轻按下去——这次没像上次那样急着乱划,指节绷得发直,倒像怕碰碎什么宝贝似的。
“它要划字了!”光球的光团亮了半截,飘得离石板更近,语气里带着点急,“盯着点!别漏了笔画,这老骨头划得费劲着呢!”
我赶紧往前凑了凑,膝盖蹭得石板凉丝丝的,指尖攥紧了兜里的碎骨。那碎骨还在微微发烫,隔着布都能摸到暖意,跟老骨的指骨似的,悄悄在呼应。老骨的指骨尖往下压,矿渣混着红油在石板上蹭出淡灰的印子,“刺啦”声比上次轻,却更沉,每一下都像慢刀子在刮我的心。
第一笔歪歪扭扭勾下来,像条刚从矿渣堆里钻出来的小虫子,接着往下弯,再横抹一下——是个“矿”字!
我心里猛地一跳,指尖都沁了汗,往前又凑了凑:“矿场?你是要讲矿场的事?”
老骨没抬头,指骨接着往石板上凑。这次划得更慢,指节抖得厉害,蹭出的印子淡得快要看不见,好不容易才把“场”字的撇捺补全,跟在“矿”字后头。刚划完,指骨尖的矿渣就簌簌往下掉,它急得用指骨敲了敲石板,“嗒嗒”响,像在骂自己手笨得像生锈的锄头,又蘸了点石板上的“泪”,接着往下划。
第三个字是“辣”。竖划得歪歪扭扭,像被风吹弯的辣椒杆,两点写得像溅开的油星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跟上次它急得乱划的那个“辣”字一模一样!
“矿场…辣汤?”我声音发紧,想起昨儿骨缝里裹着的辣椒碎,“你以前在矿场熬辣汤?”
老骨的头骨轻轻点了点,动作慢得怕散架。指骨没停,接着划“同”字,横平竖直却透着股急,划到“口”时手抖得差点蹭歪,又用指骨尖补了两下,才勉强像样。最后一个“类”字最吃力,撇划得太长,捺差点拐进矿渣堆里,它躁得“嗬嗬”喘,又蘸了点“泪”,慢慢把捺划拉回来。
“矿场…辣汤…同类”。
七个歪歪扭扭的字趴在石板上,矿渣的灰混着红油的亮,刺得人眼睛发疼。我蹲在旁边,指尖攥得发白——这几个字串起来,像根细针,把之前的矿渣、辣椒碎、发光糖块全串在了一起:老骨在矿场熬辣汤,给的是跟它一样的“同类”?是那些被影刃逼着挖“糖”的矿工?
“你熬辣汤给矿场的同伴喝?”我往前挪了半尺,膝盖抵着石板的凉气,“是为了给他们补力气,撑着挖‘糖’?”
老骨没点头,却突然抬起右手骨,指了指那行字,又指了指自己肋骨上沾着的辣椒碎——红丝还挂在骨缝里,接着猛地攥紧指骨,关节“咯吱”响得刺耳,连空气都跟着发紧,眼窝的灰光瞬间冷得像冰。
光球的光团暗了暗,飘到老骨肩旁,声音压得低:“它这意思,跟影刃那伙人绝对脱不了干系!这辣汤绝不止补力气这么简单!”
这话刚落,老骨突然往后退了半步,腾出块干净的石板,指骨重新蘸满“泪”,这次划得又快又急,“刺啦”声刮得人耳朵疼——先是“影”字,左边的“景”写得像团乱麻,右边的“彡”划得又狠又快,差点把石板蹭出火星子;接着是“刃”,横划得短,竖弯钩却透着股凶气,像把没开刃的刀扎在石板上。
我盯着这两个字,心脏猛地一缩,连呼吸都顿了顿:“影刃!果然是他们!”
老骨没停,指骨接着划“挖”字,提手旁歪得像被打断的胳膊,“乙”字拐得像矿道的急弯;然后是“糖”,米字旁写得像撒了把碎米粒,右边的“唐”少了一点,却能一眼认出来——是“发光糖块”!
“影刃…挖糖?你是说他们在矿场挖‘发光糖块’?”我追问,指尖攥着的碎骨烫得更厉害,手心都冒了汗。
老骨的头骨狠狠点了下,力道大得差点散架。指骨接着往下划,这次的字透着股狠劲——“杀”,撇捺写得像张开的骨爪,接着是“拒”,最后是“者”,划到“日”时,指骨抖得差点把矿渣蹭到我手上。
“影刃…挖糖…杀拒者”。
九个字砸在石板上,比刚才的七个字更沉,矿渣的灰印子都透着股血腥味。我攥紧拳头,指尖掐得发疼——影刃在矿场挖“发光糖块”,谁要是敢说个“不”字,就直接杀了?老骨就是因为不肯挖,才落得尸骨被扔在这破牢房的下场?
“你是因为不帮影刃挖‘糖’,才被他们杀了?”我声音发颤,盯着老骨的空洞眼窝,“那些喝你辣汤的同伴,是不是也……”
老骨没回答,突然低下头,指骨尖往石板上狠狠砸了下!矿渣“泪”溅得四处都是,石板上砸出个浅坑,它胸腔里的“嗬嗬”声变得又急又疼,连肋骨都跟着微微颤,像是在哭,眼窝的灰光忽明忽暗,像风中快灭的烛火。
“别激动!别激动!”我赶紧出声劝,怕它急得散了魂,“我懂了,我知道你和同伴都受了大罪!”
光球飘到老骨的脊梁骨旁,光团轻轻碰了碰它的肋骨,声音软了点:“它不是激动,是疼——想起那些被影刃杀了的同伴,骨头缝里的旧伤全被勾出来了。”
老骨像是被这光暖着了,慢慢抬起头,指骨重新落在石板上,这次划得极慢极轻,像在写什么怕碰碎的秘密。先是“尸”,写得像块平躺着的板,接着是“骨”,最后是“扔”,划到“乃”时,指骨抖得差点蹭歪,补了三次才像样。
“尸骨…扔?”我心里一揪,堵得更慌,“他们把你的尸骨扔到这废弃牢房了?”
老骨点了点头,指骨没停,又划了个“此”字,往地上指了指——是指这牢房,还是指墙角那堆旧矿渣?没等我问,它突然加快速度,划了“同”和“伴”,接着是“埋”,写到“在”字时,指骨突然抖得像筛糠,矿渣“泪”滴在“在”字的竖划上,把印子晕成了团灰雾。
它急得“嗬嗬”响,指骨往石板上按了又按,可“在”字后面的字怎么都划不出来——蹭出的全是乱麻似的印子,连个笔画都凑不全。我瞅着它指骨尖的矿渣快蹭没了,赶紧把兜里的碎骨掏出来递过去,声音放轻:“用这个划!这碎骨硬实,能刻出印子!”
老骨的目光落在碎骨上,眼窝的灰光突然亮了点,像见了熟人似的。它慢慢抬起手骨,指节都在颤,先点了点碎骨上的刻痕——就道斜斜的短横,又往自己头骨边缘戳了戳,那里也有道一模一样的磨痕,连倾斜的角度都没差!
“这碎骨是你的?还是你同伴的?”我把碎骨往它面前递了递,碎骨烫得像块小烙铁,刻痕处泛着淡光,跟老骨眼窝的灰光隐隐缠在一起,像在认亲。
老骨没碰碎骨,只是盯着它,眼窝的灰光里悲戚又浓了些,连脊梁骨都塌了点。它慢慢收回手骨,用指骨尖在“矿场”两个字上圈了圈,往矿场的方向指了指,再猛地攥紧指骨——关节“咯吱”响,像在捏碎影刃的骨头,连头骨都微微晃了晃,透着股压不住的恨。
我突然懂了:老骨自己被影刃杀了不算,那些喝它辣汤的同伴也没逃掉,说不定就埋在矿场的哪个地方;而这块碎骨,要么是它自己的,要么是同伴临死前攥在手里留下的,是用来标记埋骨地的记号!
“影刃除了杀拒绝挖糖的人,还干了啥?”我追问,指尖捏着碎骨,烫得手心发疼,“他们挖‘发光糖块’,到底要干啥用?”
老骨张了张颌骨,像是想喊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闷声,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它愁得用头骨轻轻磕了磕石板,“咚”的一声轻得怕碎,然后指了指灶台边摊着的《深渊食材图鉴》——页角还沾着矿渣粉,正好停在“骨骼喜辣汤”那一页。
我顺着它指的方向凑过去,鼻尖都快碰到书页,突然发现图鉴的页脚有个小小的刻痕,歪歪扭扭的,像“糖”字又像“阵”字,刻得极浅,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指尖摸过刻痕,凉得像冰,突然想起老骨刚才划“糖”字的笔迹——一模一样的歪扭,连“米”字旁的碎笔都没差!
“这刻痕是你划的?”我把书递到老骨面前,声音发紧,“上面藏着‘发光糖块’的线索?”
老骨没点头,却慢慢站起身。膝盖骨离开石板时,“咯吱”响得人牙酸,肋骨尖还挂着没掉的矿渣泪,却没再往下落——它站直了,比我还高半头,空洞眼窝死死盯着矿场的方向,眼窝的灰光里,悲戚全褪了,只剩冷得像冰碴的恨。
它抬起右手骨,指了指石板上的字,又指了指自己的骨头,最后猛地往矿场方向挥了挥——动作狠得像要劈碎什么,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无力,指骨尖的矿渣簌簌往下掉,落在“杀拒者”三个字上,把灰印子盖得更深,像在给这行字盖棺定论。
我盯着它的动作,心里突然发寒,连后背都冒了凉汗:老骨哪是只想说自己的遭遇,它是想让我知道影刃在矿场的暴行,想让我找到那些被埋的同伴!可我就这点催熟摆烂莓、熬熬辣汤的本事,连影刃的巡逻队都打不过,怎么跟他们斗?还有那块发光糖块,到底藏着啥秘密,能让影刃杀这么多人,连骨头都不放过?
老骨像是察觉到我的慌,慢慢转过头。它没再划字,只是用指骨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动作轻得像怕碰疼我,眼窝的灰光里,冷意淡了点,多了点像托付似的恳——接着,它突然指了指我腰间的摸鱼勺,又指了指石板上的“矿场”二字,眼窝的灰光闪了闪,像是在说:这勺子能帮上忙。
摸鱼勺突然发烫,柄上“今日不加班”的刻痕泛出淡金光,顺着我的腰往心口传暖——它果然跟矿场、跟老骨的过往扯着关系!可这暖意没让我安心,反而更慌:影刃要是闻着老骨的残魂味找来,要是看见我握着能跟它共鸣的勺子,怕是会把这破牢房拆个底朝天!
老骨还站在那儿,盯着矿场的方向,脊梁骨绷得笔直,像根要撑到断的旗杆。石板上的字还在,矿渣的灰混着红油的亮,像一行没擦干的血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知道,这些字不是结束,是开始,是老骨用骨头刻下的求救,也是影刃藏在矿场深处的罪证。
可还有太多事没弄明白:同伴到底埋在矿场的哪个角落?影刃挖“发光糖块”是要做什么阵?摸鱼勺为啥会跟老骨共鸣?图鉴页脚的刻痕,到底藏着啥没说透的线索?
老骨像是看穿了我的疑问,慢慢蹲下身,指骨再次落在石板上——这次,它要划的是“糖块藏在…”,可刚划到“藏”字的宝盖头,窗缝里的风突然变了,土腥气里混进了铁器的冷味,接着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从矿场方向往牢房这边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沉,像踩在人的心口上,每一下都让人喘不过气。
老骨的指骨猛地僵住,眼窝的灰光瞬间凝住,冷得像冰碴,连脊梁骨都绷得更直,指骨死死抵在石板上,没再动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