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揪到嗓子眼的心往下压了压,窗缝里的脚步声突然拐了向——没往牢房这边来,顺着石路往矿场深处沉去,“咚、咚”的闷响像被风啃得越来越淡,最后连点影子都没了。我长长吐了口气,后背的汗凉得结成硬壳,贴在衣服上发僵,转头看老骨时,心又跟着揪了一下。
它还钉在石板旁,指骨尖抵着“藏”字的宝盖头没挪窝,眼窝的灰光淡得像快熄的烟头,脊梁骨塌得厉害,连肋骨都往中间缩,跟被抽了主心骨似的,透着股没散的惊惶。刚才那阵脚步声,怕是把它又拽回被影刃举着刀追的日子里了。
“没事了,走了。”我放轻脚步往前挪了半步,连呼吸都压得低低的,“影刃没往这边来,放心吧。”
光球飘到我肩旁,光团蹭了蹭我的胳膊,还带着点颤音:“吓死了,还以为今儿要跟影刃硬刚——就咱们俩,加个随时要散架的骨头架子,这不纯纯送菜吗?” 它顿了顿,又飘到老骨跟前,光团晃了晃:“不过这老骨头也真造孽,矿场里挨冻受饿,死了连块埋骨的土都没有。”
我盯着灶台边的陶碗——昨儿催熟的摆烂莓还剩几颗,表皮泛着粉嘟嘟的光,裹着层若有若无的怠惰气,像撒了把细糖霜。突然想起前几天用莓子试探它时,它明明馋得往跟前凑,却又怕惊着我似的,刚伸出去的指骨又缩了回去。现在知道了它的过往,总得给点实在的,才算真把它当“自己人”。
“等着,给你弄点吃的。”我转身往灶台走,抓过粗面袋子,袋口的麻绳蹭得手背痒。舀了勺面粉往陶盆里倒,粉簌簌往下掉,在盆底积了层白。掺着温水揉面团时,软得跟刚晒过太阳的棉絮似的,擀成挞皮时边缘卷了边,我随手捏了捏,把摆烂莓掰成小块裹进去,指尖捏出歪歪扭扭的小褶子,架在炭火上烤。
没一会儿,甜香就飘出来了。摆烂莓的甜混着面香,还裹着点淡淡的怠惰气,飘到鼻尖时,连紧绷的太阳穴都跟着松了。老骨的头骨悄悄转了转,眼窝的灰光往灶台这边飘,透着点好奇,却没敢往前挪半步,跟怕踩着雷似的。
“快好了,再等会儿。”我用小铲子翻了翻挞底,看着它慢慢烤成焦黄色,边缘微微发脆,才夹出来放在陶盘里。刚出炉的莓挞还冒着热气,甜香更浓了,摆烂莓的汁水流出来,在挞皮上浸出小小的红印子,像落了点血珠。
我端着陶盘走到老骨面前,把盘递过去:“尝尝?烤了个摆烂莓挞,甜的,能填肚子。”
老骨盯着陶盘里的莓挞,没动,指骨蜷了又蜷,像是怕烫着,又像不敢接。过了会儿,它慢慢抬起右手骨,刚要碰陶盘,又猛地缩了回去,换成两根细瘦的肋骨,小心翼翼地往盘边凑——肋骨刚碰到陶盘,它“嗬”地闷哼了声,大概是被热气烫着了,却没撒手,慢慢把莓挞从盘里托了起来,跟捧着刚出炉的麦芽糖似的。
它把莓挞往头骨方向送,颌骨轻轻碰了碰挞皮,确认不烫了,才小口小口地“吃”——其实就是往空荡的头骨里送,骨片碰着莓挞,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碎渣子从骨缝里漏出来,它还会用指骨轻轻刮回去。甜香混着怠惰气从眼窝飘出来,像散了层暖雾。
“慢点吃,还有呢。”看着它连碎渣都舍不得漏的样子,我鼻尖突然有点发涩——在矿场的时候,它怕是连口热乎的糊糊都喝不上,更别说这么甜的莓挞了。
光球飘在旁边,急得光团都晃歪了:“偏心眼儿啊!我跟你混这么久,连块烤挞边儿都没尝过!上次说想吃甜的,你还怼我‘光团吃了也是白吃’!”
“你连嘴都没有,吃了也是白飘味儿。”我笑着怼回去,转头再看老骨时,眼窝的灰光已经变柔了——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悲戚,是被温水泡开的墨,透着点暖,连骨片都不像刚才那样绷得紧紧的了。
没一会儿,老骨就把莓挞“吃”完了。肋骨上还沾着点暗红的莓汁,它没擦,反而慢慢往我这边挪——不是冲我来的,是冲我腰间挂着的摸鱼勺,眼窝的灰光黏在勺柄上,像瞅着什么稀罕物。
我没躲,站在原地。指尖揣着的碎骨还在发烫,摸鱼勺的柄也带着点温乎气,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似的。
老骨的指骨刚碰到勺身,摸鱼勺突然“嗡”的一声轻响!
手心猛地一烫——不是烧得慌的那种,是暖乎乎的,顺着指尖往胳膊肘窜。柄上“今日不加班”的刻痕泛出淡金光,顺着勺身蔓延,把整个勺子裹在暖光里。金光映在老骨的骨片上,连它眼窝的灰光都染亮了些,指骨跟着颤,胸腔里传出“嗬嗬”的声,不是之前的疼,倒像带着点激动,脊梁骨竟悄悄往上抬了抬,不像刚才那样塌得跟断了似的。
“咋回事?!”光球的光团瞬间亮了三倍,“嗖”地飘到勺子旁边,“这是认亲了?摸鱼勺跟老骨头对上信号了?”
我能感觉到勺子在手心轻轻震动,暖气流在我和老骨之间绕来绕去。老骨的指骨没离开勺身,反而轻轻蹭了蹭勺面,眼窝的灰光闪了闪,突然抬起另一只手骨,指了指勺身的金光,又往矿场的方向戳了戳,动作比之前利落多了,连指节都不怎么抖了。
“你是说,摸鱼勺跟矿场有关?”我盯着勺子上的光,突然想起之前碰矿渣发烫、碰碎骨泛光的事,“它认识你?还是认识矿场里的什么东西?”
老骨没划字,用指骨抓起地上那块带刻痕的碎骨,在石板上快速划起来。这次划得又快又稳,矿渣印子清晰得很——是个歪歪扭扭的“阵”字,跟《深渊食材图鉴》页脚的刻痕一模一样,连笔画歪的角度都没差!
我心里猛地一跳,赶紧把图鉴从兜里掏出来,翻到那一页,指着页脚的刻痕:“是不是这个?你之前划的‘阵’,跟摸鱼勺有关系?”
老骨的头骨狠狠点了下,力道大得差点散架,又在“阵”字旁边划了个小小的勺子形状,指了指摸鱼勺,再往矿场方向戳了戳,眼窝的灰光亮得像两团小灯笼。
光球突然“哎呀”一声,光团晃得厉害:“我懂了!摸鱼勺怕是开矿场那个阵的钥匙!老骨头之前没划完的‘糖块藏在…’,指定跟这阵绑在一块儿!”
我攥着摸鱼勺,手心的暖意还没散,金光慢慢淡了点,柄上的刻痕还亮着。老骨慢慢收回指骨,没走远,就站在我旁边,眼窝的灰光黏在勺子上,透着点依赖,像迷路的人终于瞅见了回家的路。
就在这时,一缕硫磺味飘了进来——先是淡得像飘在风里的线头,接着越来越浓,混着矿场的土腥气,还裹着点发馊的血味,从门缝里钻进来,往鼻子里钻。
老骨的眼窝猛地一凝,灰光瞬间冷得像冰碴,脊梁骨“唰”地绷直。它指骨往地上一勾,把那块带刻痕的碎骨攥得死死的,骨节“咯吱”响了声,往门口的方向指了指,胸腔里传出“嗬嗬”的闷声,带着点警惕的狠劲。
我赶紧把摸鱼勺往怀里塞,指尖攥得发白,又把图鉴合上揣进内兜,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又有人来了?”
老骨没说话,慢慢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墙角的矿渣堆旁,眼窝死死盯着门口。那缕硫磺味越来越浓,还混着铁器碰撞的“叮当”声,离牢房越来越近,每一下都像敲在心上——是影刃的人回来了?还是矿场里的魔物被引来了?
摸鱼勺刚跟老骨共鸣,要是被影刃发现这动静,别说找“发光糖块”,我们仨怕是连这破牢房都待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