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深处的“哐当”声总算歇了,石缝里的风呜呜咽咽,跟哭似的。我盯着老骨刻了一半的骨牌,心还悬在嗓子眼儿,见他指骨稳稳落回骨牌,指节绷得老紧,跟当年攥矿镐攥得发白一个样,才松了口气——刚才那阵动静没惊着他,算是万幸。
老骨刻得慢极了,每一笔都轻得怕把骨牌戳碎。没一会儿,骨牌上显出道弯弯曲曲的线,不是瞎画的,顺着骨片的纹路走,像矿工在岩壁上画的安全道,又像矿车轧出来的印子。刻完最后一笔,他把骨牌往“影刃”二字旁一推,俩骨牌的灰光刚挨上,“噌”地就闪了下,跟火星子碰着了似的。
“这是矿洞的样子吧?”我往前凑了凑,指尖离骨牌还有半寸,就觉出股温乎气,比单独看的时候热了点。老骨没抬头,指骨往墙角的骨片堆勾了勾,捡出块裹着厚矿渣的骨片——那矿渣黑得发亮,边儿上还挂着点结晶的光,跟上次从他肋骨缝里渗出来的“泪”一模一样,连摸着手心发凉的劲儿都没差。
光球飘过来,光团蹭了蹭矿渣骨片,立马往后弹:“哎哟!这矿渣比上次见的还硬,老骨头你拿它干啥?给‘影刃’俩字当镇纸啊?”
老骨没搭理他的咋呼,捏着矿渣骨片凑到硫磺酱罐旁。指骨蘸酱的动作慢了半拍,酱液裹着矿渣,在骨片正面涂了个圆圆的印子——邪门了,这次酱液没泛灰光,反倒透着点暗红,跟干在骨头上的血痂似的,看着发瘆。涂完还冒起极细的热气,细得像头发丝,飘出股焦糊味,呛得我鼻子直发酸。
“这是标……发光糖块?”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昨儿他在石板上划“藏”字时,指尖总往角落戳,“你上次划的‘藏’,就是指这东西在哪儿?”
老骨的动作顿了顿,眼窝转向我,灰光里带着点认。他把涂红的矿渣骨片往“矿洞”骨牌中心一放——刚碰上,俩骨牌的接缝处突然“嗡”地响了声,硫磺酱竟开始发烫,烫得石板都有点热,我指尖碰了下骨牌边,赶紧缩回来:“好家伙,这烫得能烙饼了,咋回事?”
老骨没管发烫的骨牌,又捡了块新粘的空白骨牌,捏着尖骨茬往下刻。这次刻得格外使劲,骨茬尖在骨牌上“咯吱”响,跟啃生锈的矿车轴似的。先刻“影刃”的“影”,再刻“挖”,刻到“挖”字的提土旁,指骨突然抖了下,骨茬尖在骨牌上划了道歪痕,跟没长好的伤口似的。
我盯着他的指骨——上面还沾着暗红的酱渍,刻字时绷得笔直,连骨节都在颤。突然想起他划“杀拒者”时的模样,也是这样抖,心跟着一沉,酸溜溜的:这“挖”字背后,怕是埋着不少矿工的命。
“慢点儿,别急。”我轻声说,弯腰把硫磺酱罐往他跟前推了推,罐底蹭着石板“咔嗒”一声。老骨没抬头,刻字的速度倒真慢了些,接着刻“杀同类”三个字。刻到“杀”字那一撇,脊梁骨“唰”地就绷直了,眼窝的灰光冷得能冻住矿洞里的风,刻完最后一笔,指骨狠狠往下一戳,骨茬尖竟嵌进骨牌里,拔出来时带起细碎的骨渣。
“影刃挖…杀同类……”光球念出声,光团暗了半截,“这是疯了吧?为了块破糖块,连自个儿人都下死手?”
我没接话,盯着“杀同类”的刻痕——比“影刃”二字深一倍,骨渣嵌在里面,像没擦干净的血垢。再看那发烫的红标骨片,突然发现它的位置,竟和上次老骨划“藏”字的宝盖头中心,严丝合缝对上了!
“难怪你上次总往角落划‘藏’……”我攥紧腰间的摸鱼勺,指节捏得发白,勺身突然微微发热,跟上次和他共鸣时的温度一模一样,“这糖块就藏在矿洞最里头?影刃为了挖它,把不肯听话的矿工都杀了?”
老骨抬起头骨,眼窝的灰光落在红标骨片上,慢慢暗下去,像蒙了层矿尘。他指骨碰了碰“杀同类”的骨牌,又指了指自己的肋骨——那上面还留着上次渗矿渣时的浅痕,像道永远好不了的疤,意思再明白不过:我就是因为拦着他们挖这个,才被杀的。
我鼻子发酸,刚想开口说点啥,就见老骨突然伸手,把“杀同类”骨牌往“影刃”和“矿洞”中间一推——三块骨牌刚挨上,红标骨片的暗红突然亮起来,跟烧起来的煤星子似的,连周围骨牌的灰光都染成了淡红,空气里的焦糊味更浓了,还混着点说不出的腥气,像血洒在热石头上的味儿。
“哎!这光咋变血红色了?”光球往后缩了缩,光团晃得厉害,“不会要炸吧?咱们这破牢房,炸了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老骨赶紧伸手按住红标骨片,指骨往下压得紧紧的——红光亮了两秒,慢慢暗回去,只剩点微弱的反光,发烫的骨牌也凉了些。他松开指骨时,指节都在颤,眼窝的灰光里带着点慌,看样子也没料到会这样。
我捡起“杀同类”的骨牌,翻过来一看——背面竟也有刻痕,比正面的字浅得多,像随手划的,仔细辨才看清是“三”和“夜”,凑在一起是“三夜”,刻痕边儿上还沾着点没清理的矿渣。
“老骨,这‘三夜’是啥意思?”我举着骨牌问。他凑过来,眼窝离骨牌极近,指骨点了点“三”,又指了指窗外的天——外面还是黑沉沉的,矿场的天好像永远亮不了,只有远处影刃的矿灯,隔会儿闪一下,跟鬼火似的。
“三夜……”我心里一紧,猛地想起上次影刃来搜的时候,嘴里碎碎念着“限期运完”,“上次影刃提的‘限期’,难不成就是三夜后?他们要把糖块运走?还是要把矿洞炸了灭口?”
光球越听越急,光团撞了撞我的胳膊:“这可咋整?人家手里有刀,人还多,咱们仨凑一块儿都不够人塞牙缝的!咋跟他们抢啊?”
老骨没接话,指骨重新捏起尖骨茬,往第四块空白骨牌上刻。这次刻得飞快,线条歪歪扭扭,像是在画矿工的危险警示标,刚刻了一半,突然停住,指骨猛地往门口指,眼窝的灰光瞬间冷得像冰,连脊梁骨都绷得笔直。
我立马站起来,摸鱼勺攥得指节发白,踮着脚贴到门后——屏住呼吸听,风里除了石缝的呜咽,还混着点极轻的脚步声,是布鞋蹭石板的声儿,跟耗子溜墙根似的,却离牢房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我压低声音,嗓子都发紧。光球瞬间飘到我身后,光团暗得只剩点微光,连话都不敢说了。老骨手忙脚乱地把刻了一半的骨牌往骨片堆里塞,又把红标骨片往“矿洞”骨牌底下压,动作快得像当年藏矿灯躲监工的模样,指骨都在抖。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没敲门,门缝里先投进道细长的影子,影子里好像拖了个长物件,在石板上蹭得“沙沙”响——是影刃的人?还是逃出来的矿工?这骨牌阵要是被瞅见,别说找那糖块了,咱们仨今儿个怕是连这破牢房的门都出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