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遥？”
"十年了..."梦遥的声音被夜风撕成碎片，"自从那次萤火虫...我再也没有...看过这样美丽的风景。"
一片花瓣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雨霖轻轻替她拂去，指尖沾到温热的湿润。
落雨霖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在患上σ类精神病后，在那八年后，她第一次在夜晚抬头看樱花。
银河从他们头顶流过。
雨霖悄悄靠近半步，两人的衣袖摩挲出细碎的声响。她能闻到梦遥发间残留的柑橘香，能看见她锁骨处随着呼吸起伏的阴影，甚至能数清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
"我第一次见到你..."梦遥突然开口，"是在青叶川。"
梦遥依旧笑着转向她，瞳孔里倒映着整条银河，"你穿着浅蓝色连衣裙，膝盖上有跌倒的擦伤...我们用一个玻璃罐抓萤火虫..."
夜风突然静止。
雨霖听见自己血液轰鸣的声音。
那些被时间掩埋的珍珠，原来一直躺在梦遥记忆的最深处，从未蒙尘。
"你想起来了？"
"不是想起来..."梦遥摇头时，微风也为她唱歌，"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远处传来蒸汽钟的报时声。二十一点整，商业街的霓虹灯同时变换颜色——将梦遥的侧脸染成梦幻的紫。
她突然解开制服第二颗纽扣——那颗雨霖曾经无数次紧张时摆弄过的纽扣——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什么。
褪色的蓝色糖纸在月光下窸窣作响。展开后，歪歪扭扭的纸船图案已经模糊，但"青叶川"三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我一直..."
梦遥的话被突然袭来的风打断。强劲的气流卷起无数花瓣，形成一场小型的粉色雪崩。雨霖下意识张开双臂，而梦遥自然而然地靠进这个怀抱，像漂泊多年的船只终于归港。
她们的影子在水泥地上融为一体。
"看！"雨霖突然指向天空。
一颗流星正划过樱树枝桠。梦遥仰头的瞬间，又有三四道银光接踵而至，在夜空留下转瞬即逝的伤痕。她的瞳孔被星光充满，嘴角不自觉扬起稚嫩的弧度——和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萤火虫时一模一样。
“我想，融入这份美好。”林梦遥挽起鬓角的碎发，晚风俏皮的吹起她的裙摆，轻轻地笑，像是从星辰坠落的仙女，“我不想再做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我想，融入这个世界。”
“一定可以的。”
雨霖偷偷从口袋里摸出璃星给的小瓶子。精灵说过，收集流星尘埃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我真心地，希望她获得幸福。
希望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哭泣。
但现在，看着梦遥被星光照亮的侧脸，雨霖突然松开手指，任由那些闪亮的粉末随风飘散。
因为现在，愿望已经实现了。
当最后一颗流星坠入地平线时，梦遥轻轻靠上她的肩膀。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她们之间从未隔着十年的时光。
夜樱仍在飘落，某一瓣恰好落在她们交握的指缝间，像一个小小的、柔软的誓言。
"雨霖。"
"嗯？"
"这次..."梦遥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勇气，真诚的笑着，"明天放周六，一起去玩吗？随便哪里。"
商业街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而在无人知晓的天台，有两个影子在星光下渐渐靠近，最终被飘落的樱花温柔地覆盖。
……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惊醒了玄关的感应灯。
林梦遥在门口停顿了几秒，直到呼吸平静下来后才推开门。
客厅的电视正放着晚间新闻，啤酒罐在茶几上堆成歪斜的塔，父亲瘫在沙发里的背影，像一座长满苔藓的雕像。
"我回来了。"
声音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挤出气音。
但父亲还是听见了。
男人头也不回地甩来一句："这么晚？快去做饭。"
“哦。”
锅铲碰撞的声响在厨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梦遥切葱花时发现手指在发抖，刀刃几次擦过指尖。油锅爆香的瞬间，她突然想起雨霖今天樱花下的笑容，——那么鲜活，那么明亮，仿佛世界上所有阴暗都与她无关。
自己，真的配得上吗？
"快点。"
父亲的声音突然从背后炸响。
梦遥手一抖，汤勺撞在锅沿发出刺耳的"当啷"声。她盯着汤面上漂浮的油花，突然发现那些圆形的油脂正在分裂、重组，变成无数个蠕动的眼球——
"听见没有？"
"......是。"
瓷碗边缘有个小缺口。梦遥用拇指反复摩挲那个凹凸处，直到指纹磨得发烫。
好压抑……
要没法呼吸了。
父亲咀嚼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饭粒黏在胡子上的样子让她胃部抽搐。
某个瞬间，林梦遥看见自己的倒影浮在味噌汤表面，正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洗碗时热水器忽冷忽热。梦遥把每个碗碟冲洗了好几遍，还是觉得有油腥味粘在手上，像怎么洗都洗不掉人生泥垢的自己。她拼命搓洗手指，指甲缝里渗出细小的血丝，却怎么也洗不掉那种无形的污秽。
"......够了。"
卧室门锁发出衰老的呻吟。单人床的弹簧早在十年前就失去了弹性，梦遥像潜入深水般慢慢躺下，床单上的洗衣粉味道被岁月熬成了淡淡的霉味。
林梦遥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那是小学四年级发现的，当时觉得像条壮丽的峡谷，现在看起来更像道丑陋的疤痕。
第一个闯入的念头是厨房的煤气阀。
——真的关紧了吗？
自己现在还不能死。明天，还要活着看到雨霖的笑。
那阳光般温暖的笑。
画面在脑内自动播放：她旋转阀门的动作，金属冰凉的触感，"咔"的轻响。但记忆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像被水浸湿的素描。
梦遥猛地坐起来。
脚底接触地板的瞬间，第二个念头接踵而至：
——门锁
玄关的门，阳台的门，卧室的门...锁舌咬合的声音真的听到了吗？如果没锁好，会不会有人闯进来？父亲会不会又像去年冬天那样醉醺醺地——
指甲陷入掌心。
呼吸变得急促，太阳穴突突跳动。梦遥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在犯病，这是症快。
幻想中机械地下床检查门锁，反复转动把手直到金属部件发烫。
停下，拜托，停下。
第三个念头已经等在暗处：
——思绪
自己脑海中的思绪，那思考的声音，到低是谁的？自己在和雨霖分别后，自已的人也在无数经历后改变，变得脏乱不堪—— 自己真的还是当初的自己吗？
"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