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
期待已久的雨霖在闹钟响起后立马睁开了眼睛。
窗外还笼罩着破晓前的青灰色，空调指示灯在墙上投下微弱的红光。
几点了呢？
雨霖拿出手机
四点二十六分，时间还很充裕。
手机屏幕显示的最后对话停留在她凌晨发的那条信息，后面跟着三个夸张的鲨鱼emoji。
梦遥的已读标记分外夺目。
"又没睡？"雨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服开线的部位。
厨房飘来咖啡香气时，雨霖正在往保温杯里灌蜂蜜柠檬茶。妈妈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刚烤好的草莓大福："今天不是周六吗？"
"水族馆。"雨霖用牙齿系紧便当袋，"槌头鲨喂食秀十点开始。"
妈妈往保温杯套上印着鲨鱼图案的杯套——这是梦遥去年手作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出奇地结实。
"她爸爸又喝酒了？"
雨霖系鞋带的动作顿了一下。
上周五送梦遥回家时，那个男人在阳台上投来的目光让她后颈发凉。
雨霖感觉自己就像被某种冷血动物盯上。
她没有回话。
晨雾像稀释的牛奶流淌在街道上。路灯下空无一人，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梦遥的身影终于从街角转出。
梦遥白衬衫的袖口扣得严严实实，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过分的整齐。
咦？
雨霖注意到她右腿落地时会有点迟疑
是伤到膝盖了吗？
"这位同学！"雨霖从邮筒后蹦出来，"你迟到了——你可要补偿…"
话音戛然而止。
晨光穿过梦遥的耳垂，照亮她被玻璃划破的伤口。更刺眼的是她颈侧若隐若现的淤青，像片枯萎的紫藤花瓣藏在竖起的衣领后面。
又是一阵心痛。
那个……该死的男人
“不好意思嘛。”梦遥露出了标准的微笑，瞳孔在看到雨霖的瞬间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平静，好像毫无生气的深潭。
那完全是下意识的防备的，虚假的笑。
雨霖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波动，心又痛了起来。
"给。"雨霖递出保温杯，趁机碰触对方的手指。梦遥的指尖冰凉得不正常。
水族馆的玻璃隧道像条发光的时空走廊。梦遥起初只是跟随人流，在标准微笑下应和着，对游过的鱼群毫无反应。直到槌头鲨出现的那一刻，雨霖感觉握着的指尖突然收紧。
"它们的头部有电感受器。"雨霖用肩膀轻轻撞梦遥，"能感知到其他生物的心跳。"
第一条槌头鲨游过时，梦遥的肩膀仍紧绷。
又一条靠近时，她的呼吸频率开始与鱼鳃开合同步，略微自然起来。
当整个鲨群如银色风暴般席卷而过时，雨霖感到掌心里的手指渐渐回温。
还好……雨霖松了一口气。
"听说幼鲨会互相蹭头。"雨霖指着两条嬉戏的小鲨鱼，"像这样——"
她突然用额头顶了顶梦遥的太阳穴。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梦遥睁大眼睛，随即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实的表情——右脸颊挤出那个雨霖最熟悉的小凹陷。
“嘻嘻。”雨霖很是得意。
“呐，雨霖，”梦遥慢慢低下头去，看不见她的眼睛，“对不起…”
“怎么了？”雨霖不由分说的拉起梦遥的手，揽在自己的怀里。
“我今天……又影响雨霖了。”梦遥眼神躲闪着，不敢抬起头来，“又一直露出那种虚伪的表情。”
“没关系，我不在意，”雨霖轻轻摇头，“我觉得梦遥的所有都很可爱呢。”
“可我在意。”梦遥突然抬起头来，“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总是没有用，总是拖油瓶，所以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是的哦。”雨霖捧起梦遥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眼中泛着晶莹的光，“梦遥是好孩子。”
“诶？”
“明明自己在家里吃不饱，可还会偷偷留下火腿肠来喂街边的流浪猫。因为小时候父母离异，所以看到爸爸妈妈牵着的孩子时，会露出祝福的笑。因为奶奶嘱咐过要努力学习，所以每天都第一个来到教室”
雨霖很认真，很认真的继续往下说，“尽管世界对你并不温柔，可是你还能温柔的对待整个世界。”
“所以……你值得。”一口气说完长长的话，雨霖感到自己轻松了很多。
“什么嘛，说这种让人肉麻的话……”梦遥有些羞涩的别过脸去，“其实……”
“其实？”
“其实世界对我很温柔。虽然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但是我有爱我的奶奶。虽然有的时候吃不饱，但雨霖答应过要陪我一起看海，一起去巴厘岛，一起去阿尔卑斯山。”
“所以我……很幸福。”
数以万计的银色鱼群突然从幽蓝深处涌来，如同被无形之手挥洒出的一把液态水银，在瞬间铺展成一片闪烁的金属瀑布。
它们整齐划一地转向时，每片鳞甲都同时捕捉光线，爆发出令人目眩的闪光，仿佛有人在水下引爆了无数微型星辰。
“笨蛋……”
喂食秀开始时，梦遥已经松开了紧抓书包带的手。当潜水员投下鱼块，槌头鲨们优雅地翻转身体捕食时，雨霖注意到身旁人的变化——
梦遥嘴角扬起的角度终于不再僵硬，睫毛在蓝色水光中像振翅的蝶。她笑着亲切着解说鲨鱼习性，手指在空中画出流畅的轨迹。
"明天。"走出隧道时，梦遥突然主动开口。阳光穿过她柔顺的长发，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斑，温温柔柔的，"图书馆，我教你复习吧，快高考了。"
雨霖捏了捏口袋里剩下的创可贴。其中一片特别版的，印着两只互相依偎的槌头鲨。她决定等梦遥下次来家里过夜时，偷偷贴在她最喜欢的那本《海洋生物学》的扉页上。
她很享受梦遥主动的感觉，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又一群游客正涌向海底隧道。
雨霖勾住梦遥的小指，感受着对方平稳的脉搏。
在这个被水族箱蓝光笼罩的角落里，自己确信接收到了那种传说中的生物电流——从和相贴的温润皮肤传来，比深海更温暖，比阳光更恒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