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倒计时牌翻到"10天"时,教室里的空调坏了。
好热啊……
雨霖叼着冰棍趴在课桌上,汗水把模拟卷浸出深色的痕迹。
窗外蝉鸣震耳欲聋,黑板右上角的志愿调查表被电风扇吹得哗啦作响——梦遥的那张在"第一志愿"栏工整地写着"东京工业大学",而雨霖的表格还空白着。
"梦遥。"她用戳了戳前桌的梦遥,"帮我解这道题。"
梦遥转过身时,雨霖注意到她橡皮擦又只剩黄豆大小。每次压力大时,梦遥就会无意识地用橡皮在草稿纸上画满密密麻麻的螺旋线,直到橡皮耗尽。
"电磁感应。"梦遥的铅笔尖在雨霖的卷子上轻点,抱怨道,"你连图都没画。"
她的声音比平时哑,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雨霖突然伸手抢走她最喜欢的钢笔。
"还我。"
"先回答。"雨霖把钢笔举高,这是她的常用手段,"为什么选东京?"
梦遥的睫毛颤了颤。教室后门传来男生们打闹的声响,佐藤正把冰镇可乐贴在女生后颈上,引发一阵尖叫。
"...有国内最好的实验室。"
"骗人。"雨霖凑近,"你明明怕坐电车。"
这是只有雨霖知道的秘密。高二修学旅行时,梦遥在新干线上全程紧抓她的手腕,指甲在雨霖皮肤上留下半个月才消的月牙印。
"那你会填哪里?"
雨霖的冰棍滴在志愿表上,把"东京"两个字晕染开来。她正要说些什么,班主任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林同学,你的家长联系表还没交。"
放学后的图书馆像座蒸汽浴室。
雨霖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给梦遥扇风,看着她的马尾辫黏在后颈上,像条黑色的缎带。梦遥解题时有个小习惯——会用铅笔在耳后轻敲。
"看。"雨霖突然翻开素描本。
最新一页画着穿学士服的Q版梦遥,站在标有"东京工业大学"的牌匾下,头顶盘旋着槌头鲨形状的气球。角落里还画了个戴渔夫帽的小人,明显是雨霖自己。
梦遥的铅笔停在半空。
"我查过了。"雨霖转着圆规,轻笑道,"东京林业大学就在工业大学隔壁,步行九分钟就可以到。"
窗外的合欢树沙沙作响,一阵热风卷着花瓣扑进来。梦遥的橡皮滚到地上,雨霖弯腰去捡时,看见她并拢的膝盖在微微发抖。
"其实..."梦遥温柔得像羽毛,"你可以不用..."
"闭嘴。"雨霖把橡皮拍在她摊开的掌心,“用心写你的作业。”
……
暴雨在深夜突袭城市时,雨霖正偷溜进学校的屋顶。
梦遥抱着膝盖坐在蓄水箱后面,校服衬衫湿了大半。她脚边摊着被雨水浸湿的模拟卷,红色批改字迹化开成蛛网状的血色。
"你疯了?"雨霖把伞砸在地上,罕见的有些生气,"台风天来这生病了怎么办?"
雷鸣轰然炸响。梦遥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在摊开的志愿表上——家长签名栏空空如也。
"他撕了。"梦遥低沉的声音混在雨声里,"说不让我去东京。"
雨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什么?!
她想起上周路过梦遥家时,看见阳台的盆栽全摔碎了,泥土在墙上溅出狰狞的图案。
"跟我来。"雨霖拽起梦遥的手腕,"我们现在去教务室。"
教务室的灯光惨白如手术室。
雨霖翻窗进去时踢翻了废纸篓,模拟卷如雪片般散落。她撬开档案柜的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高二时她们就这样偷改过体育祭的报名表。
"伪造签名是退学处分。"梦遥站在门口发抖。
雨霖已经打开她的档案袋。家长联系表上,父亲的字迹凌厉如刀刻:【不允许报考任何外地大学】。她突然掏出裁纸刀,把整栏信息栏连根割下。
"管他呢,现在没有了。"
天台上,雨霖用打火机点燃了那片碎纸。
火光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映出梦遥惊愕的脸。雨霖从书包里掏出皱巴巴的志愿表,在"家长签名"栏龙飞凤舞地写下林梦遥父亲的名字。
"放心,"她咧嘴一笑,"他查不到的"
梦遥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混着雨水砸在纸上。雨霖把燃烧的纸片抛向夜空,灰烬被台风卷成漩涡。在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前,她看清了梦遥的口型——
"一起去东京吧。"
“好。”
高考前夜,雨霖在梦遥家墙外等到凌晨三点。
二楼窗口终于亮起微弱的台灯光。梦遥的身影映在窗帘上,正把二十七只纸鹤装进玻璃罐。
雨霖打开手机闪光灯,对着窗口闪了三下。窗帘很快掀起一角,梦遥因为熬夜略显憔悴的脸出现在缝隙里。
雨霖举起连夜赶制的横幅,上面画着夸张的槌头鲨和一行大字:
【明天开始就是自己的未来了!】
梦遥把额头贴在窗玻璃上,嘴角终于扬起熟悉的弧度。
……
新干线的冷气开得太足。
梦遥的指尖在膝盖上蜷缩又舒展,像搁浅的鱼鳃。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后退,铁轨的震动通过座椅传来,规律得如同某种倒计时。
雨霖数着她抓着自己衣角的频率——每经过一个隧道,力道就会加重三分。
明明那么紧张,和乘务员交流的时候还是能标准的笑,也真是一种能力。
还是一如既往的害怕电车呢。
"下一站是..."车厢广播突然响起。
“诶?”梦遥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屏幕上"父亲"两个字跳动得像某种危险信号,背景照片还是三年前的全家福——弟弟被抱在中间,继母的笑容勉强得像是被胶水黏上去的。
"要接吗?"雨霖捏了捏她冰凉的指尖,有些气愤。
这个该死的男人,现在又来干什么?
电话接通时,梦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雨霖看见她脖颈上尚未消退的淤青——那是上周父亲摔酒瓶时,飞溅的玻璃片划伤的。
"我在电车上,爸爸。"
电流杂音也掩盖不住那头的怒吼。梦遥把手机拿远了些,指节发白。
"东京那里有什么好的!"父亲的声音带着宿醉的嘶哑,"在家有吃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