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梦遥怀里的书哗啦啦散落一地，《海洋生态学》翻开的页面上，槌头鲨的插图正对着天空，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太好了，又能在这里见到你！"雨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不要管那些了，通通都不要了！跟着我走吧！"
梦遥的眼睛瞪大了。那双眼眸依然如雨霖记忆中一般清澈，却盛满了陌生与惊惧。阳光照进她的瞳孔，雨霖在其中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头发散乱，眼眶通红，活像个疯子。
"这位同学，我并不认识你。"梦遥向后踉跄了一步，手腕在雨霖掌中剧烈颤抖。
雨霖闻到了梦遥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草莓洗发水的香气——还是那个牌子，十年未变。
这个认知让她心脏绞痛。她死死攥住那只手腕，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再次消散。
"你家里有个嗜酒如命的爸爸！还有个五岁的弟弟！"雨霖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学生的侧目，"我知道你喜欢槌头鲨，想去巴厘岛看海，想去阿尔卑斯山顶看星空！"
梦遥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的嘴唇开始发抖，不是激动，是出于恐惧，。
"我...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梦遥的声音支离破碎，"调查这些..."
"去年冬天，你在便利店打工到凌晨两点。"雨霖又逼近一步，"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右膝留了疤。"她突然蹲下拉起梦遥的裤脚——那道淡粉色的疤痕赫然在目，"因为那天下雪，而你家玄关的灯坏了！"
梦遥猛地后退，后背撞上樱花树干。花瓣如雪般落下，有几片粘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她的大脑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在尖叫着逃离这个疯子，另一半却对这个陌生人描述的细节产生诡异的恐惧。
"我的病..."梦遥的指甲陷入掌心，"我能自己承受..."
雨霖突然抓住梦遥的左手，翻过来露出腕内侧——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痕迹。"这是你十四岁留下的！当时你爸爸——"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雨霖的脸偏向一侧，火辣辣的疼痛中，她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这一巴掌似乎也用尽了梦遥的力气，她扶着树干滑坐在地，太阳穴突突跳动。
世界开始扭曲。
梦遥的视线也开始扭曲。
眼前的疯女人突然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暴雨天，谁在哭喊着她的名字？电车上，谁的手紧紧握着自己？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看见自己站在东京站，看见二十七颗燃烧的纸星星，看见...
"不...不是这样的..."雨霖跪着爬过来，泪水砸在梦遥的白色实验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我们之前经历过很多很多..."
梦遥突然抱住头。剧烈的疼痛从大脑深处炸开，像有人用钝器撬开她的颅骨。
"我不认识你..."梦遥咬牙站起身，"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世界在这一刻开始崩解。樱花凝固在半空，阳光碎成玻璃般的残片。远处教学楼的红砖墙面像被水浸湿的油画般晕染开来。雨霖惊恐地看向四周——第三轮回正在提前结束！
"不！再给我一点时间！"雨霖扑上去抱住梦遥的腰，"求求你...想起来..."
梦遥的瞳孔骤然收缩。在空间完全坍塌的前一秒，她突然伸手抚上雨霖红肿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品。她的嘴唇开合，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雨霖读懂了。那是她们上课说话时的唇语—— 下次见
虚空吞噬了一切。璃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冰冷得不像活物：
【第三轮回结束】
冰冷的白光照得人眼睛发疼，又回到了那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
在这里，没有她，也没有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雨霖在虚无中蜷缩成一团。她死死攥着右手——那里残留着梦遥最后的温度，和一片不知何时粘上的樱花花瓣。
你早就想起来了，对不对？
雨霖把花瓣按在心口。
每次轮回，你都想起来的比上一次更多...所以这次才会崩溃得这么快...
璃星的身影在虚空中浮现，这次连精灵的轮廓都开始模糊："这一个轮回很快就结束了，梦遥受到了太多的刺激，太多情感融入脑海，根本承装不下。"
"我知道。"雨霖擦掉嘴角的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因为她...已经开始认出我了。"
飘落的花瓣上，用血写着微小的字迹：等我。
“这是不可能的。”璃星出言打断了雨霖的幻想，“她只会在这个轮回崩溃前回想起来，而在轮回的正常时光里，她不会再记得任何事情。”
“怎么会？”似乎是闹够了，雨霖终于平复下来。
“你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就算是没有你，林梦遥也会独自撑到大学。
“雨霖酱，我知道内心的情感像一头怪兽一样正在吞噬你
“我也知道你迫不及待地想唤醒这段共同的回忆。
“可是永恒的轮回啊，每一次都把命运的指针回到原点。
“像西西弗斯永远推不到山顶的巨石。
“所以，再一次来吧。
“从零开始。”
……
青叶川大学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四月迷离的天光。雨霖靠在罗马柱旁，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大理石墙面。
她今天特意穿了梦遥曾经说过喜欢的浅蓝色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这是她昨晚反复练习后故意弄松的，因为梦遥总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当梦遥抱着《量子物理基础》走出图书馆时，阳光恰好穿过悬铃木的间隙，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比起上个轮回，她的头发又长了些，柔顺地垂在腰间，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雨霖注意到她今天换了新的发绳——墨绿色，上面缀着小小的星月挂饰。
"同学。"雨霖上前两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理工楼咖啡馆新出的抹茶拿铁，买一送一。"她晃了晃手里的优惠券，纸张边缘有些卷边——这是她今早特意去咖啡馆要的。
为了她，雨霖可以再来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