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跌跌撞撞地扑向书桌，抽屉里的物品哗啦洒了一地。她捡起去年文化祭的合照——本该只有她独站在樱花树下的照片，边缘却多出一片模糊的衣角，颜色像极了梦遥常穿的浅蓝衬衫。
"现在几点？"她突然转头问。
"四点三十七分。"璃星看着窗外泛白的天际，"也许你已经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雨霖冲向衣柜，拽出校服匆匆忙忙向门外赶去。
"听着。"璃星拦住要冲出门的雨霖，"现实中的林梦遥不一定认识你。”
“为什么？”雨霖这一次没有当初在梦境空间里的崩溃，冷静的出奇。
“她最后推开你以后，在虚空中飘荡了那么久，记忆会在虚空中裂解。就像是体积巨大的太阳，在宇宙的热寂中，也终究会分解成轻子和光子。" 璃星微微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找到她" 雨霖坚定道，“哪怕只是确认她有没有醒来。”
“那之后……”璃星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如果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承担我们的记忆，我会背负。”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浴室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霖站在氤氲的雾气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那是曾经她打排球时梦遥给她包扎的地方。热水冲刷过肩膀时，梦遥在紧张状况下的小手指，也是这样微微发颤。
梳妆镜上的水雾被擦出一块椭圆，映出雨霖苍白的脸。她小心翼翼地涂上润唇膏，是梦遥洗发水的草莓味。梳齿穿过长发时带起细微的静电，几根发丝粘在梳子上，像黑色的蛛网。
"要带什么..."
雨霖在衣柜前犹豫了整整三分钟。最终选了那件浅蓝色衬衫，和当初送给她的蓝色糖纸一个颜色。第二颗纽扣的线头还是松的，她故意没缝。
书包里装着便利店买的草莓大福，折了二十七次的便签纸。
璃星飘在窗台上，看着雨霖把《宇宙的琴弦》塞进包底。
精灵这一会儿好像从疲惫中恢复过来，又重新变得精神起来。
“你能够一直跟着我吗？”雨霖系鞋带时突然问。
“可以的。”精灵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圈。
“那个……抱歉，对你发脾气。”雨霖有些别扭的道歉，“其实在那几次轮回的间隙里面，你也无能为力吧，你也尽力了。”
"那我就原谅你了，我会狠狠的嘲笑你。"璃星做了个鬼脸，"如果梦遥她真的忘了你。"
晨光中，雨霖的笑脸比哭还难看："那你要好好看着。"
路上。
电车摇晃得像摇篮。
雨霖坐在靠窗位置，看着熟悉的街景向后飞掠。某个瞬间，她错觉对面玻璃上会映出梦遥的侧脸——就像她们曾经无数次结伴上学时那样。但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和背包里越来越沉的期待。
转乘时走错了出口，导航在青叶川的岔路口失灵。
雨霖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进，却闯入一片陌生的住宅区。晾衣杆上的床单在风中鼓动，像降半旗的幽灵。
只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在路边喂猫，抬头问她："姐姐在找什么？"
"一条...有萤火虫的河。你知道在哪里吗？"
小女孩指向西边："妈妈说旧水车后面有发光虫子！"
杂草丛生的小路尽头，确实立着架腐朽的水车，但河道早已干涸。雨霖蹲下来，发现裂缝里长着几株蒲公英——仿佛风轻轻一吹，便会彼此分开，飘散天涯。
正午的太阳把影子缩成脚边的一团。雨霖坐在断桥上啃着草莓大福，甜腻的豆沙馅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某只三花猫凑过来蹭她的腿，额头的花纹像枚铜钱。
"小判？"她脱口而出。
猫儿竖起尾巴跑开了。
真正的青叶川比记忆中荒凉许多。
当年她们看萤火虫的岸坡被改造成了观景平台，铺着整齐的木地板，立着"禁止踏入草丛"的告示牌。那棵刻过名字的橡树还在，只是树干上多了层层叠叠的新伤痕。
雨霖在树根处的凹陷坐下，正好能望见整片河滩。她掏出便签纸开始折星星——第一个是今天日期，第二个是梦遥的生日，第三个是她们在东京站分别的日子...
蚂蚁队伍从她脚边经过，搬运着比身体大两倍的落叶。雨霖想起梦遥说过"蚂蚁能感知次声波"。此刻她多希望自己也有这种能力，能隔着十几公里捕捉到梦遥的心跳。
黄昏来得猝不及防。云层被夕阳点燃时，雨霖已经折到第二十颗星星。观景台的情侣们陆续离开，最后一位钓鱼的老人收竿时，看了她很久："小姑娘在等人？"
"等...萤火虫。"
老人摇摇头："早没啦。去年修了防洪堤后，就再没见过。"
他留下半瓶驱蚊水，佝偻的背影渐渐被暮色吞没。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第一颗星星亮起来时，雨霖打开了手电筒。
手电筒的绿色荧光照亮着空气中的尘埃，就好像是萤火虫在夜空中无序的飞舞。
幽绿的灯光在渐浓的夜色中像艘微型飞船。她想起第二个轮回里，梦遥用玻璃罐捕捉萤火虫的样子——手指被草叶割破也毫不在意，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可是哪怕再像萤火虫，萤火虫也不在了。
就好像是回忆终究只是身外之物。
雨霖明白，梦遥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这里，也忘记了自己。
她不会再来了。
蚊虫在光束中飞舞，远处传来蛙鸣。雨霖的衬衫被露水打湿，贴在背上冰凉一片。她开始小声哼歌安慰自己。
其实她早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自己独自承受所有记忆和痛苦，让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成为虚无。
她不奢望梦遥记得自己，只是在心里由衷的，希望她能够醒来。
“我希望她获得幸福……”
当初在烟花下许的愿望，雨霖没有忘记。
她继续哼起歌来，唱着那段两个人无数次在梦中共同唱过的歌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