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元山脉深处,一处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滴的洞窟中。
沈岩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他周身笼罩在一层凝实厚重的土黄色光晕之中,如同与身下的岩石大地融为一体。体内,《戌土真解》的功法运转到了极致,奔腾的戌土灵力如同浩荡江河,一遍遍冲刷、拓宽、加固着体内的经脉,最终百川归海,向着丹田气海那层无形的壁垒,发起最猛烈、也是最自然的冲击。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沉稳而坚韧的律动在洞窟内回荡。沈岩的心神沉静如水,无悲无喜。五年苦修,根基早已被他打磨得浑厚无比,无数个日夜的吐纳、研读、思索,对大地之力的感悟早已融入骨髓。筑基,对他而言,并非攀登险峰,而是水到渠成,是厚土积蓄后的自然隆起。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种子破土般的脆响在他丹田深处响起。
刹那间,奔腾的灵力洪流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瞬间平息,汇入一片更加广阔、深邃、散发着温润黄光的“气海”之中!原本雾状的灵力,此刻已凝练如浆,沉静厚重,蕴含着远超练气期十倍不止的磅礴力量!神识也随之暴涨,感知变得更加清晰、范围更广,甚至能隐约“听”到身下岩石细微的脉动。
筑基期,成!
沈岩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更显深邃沉静。他感受着体内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力量充盈,神识清明,心中却无太多波澜,只有一种“理应如此”的踏实感。他十三岁了,身形更加挺拔,眉宇间的稚气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从容。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蕴含着沛然的力量。
刚走出闭关的洞窟,一个洪亮如雷、带着毫不掩饰喜悦的声音就在洞口炸响:
“哈哈哈!好小子!成了!俺就说你没问题!” 魁梧如铁塔般的崔铁,不知何时已守在洞外,黝黑的脸上满是笑容,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沈岩肩膀上。这一次,沈岩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便稳稳站住。
“恭喜师弟!贺喜师弟!筑基功成,仙途坦荡!” 崔铁眼中满是赞赏,“啧啧,这气息,沉稳厚重,灵力精纯凝练,比俺当年筑基时可强多了!不愧是师父看中的宝贝疙瘩!”
沈岩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拱手道:“侥幸功成,全赖师父教导有方,师兄平日指点迷津。若非师兄当年分享的那些感悟,尤其是关于地脉元力与自身灵力循环的见解,师弟此番突破,未必能如此顺畅。” 他深知,崔铁那些看似粗犷、实则源于无数次生死历练的体悟,对他夯实根基、理解戌土之道的本质,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嗨!俺那点野路子算个啥!是你小子底子打得好!” 崔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钢针般的短发,随即又兴致勃勃,“走走走,跟师兄说说,你筑基时是啥感觉?那灵力化液……”
崔铁的话头刚起,一个懒洋洋、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如同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小地坤,滚过来!磨磨蹭蹭干啥呢?筑基了很了不起吗?”
是天遁老祖!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不敢怠慢。沈岩对崔铁歉意一笑,崔铁摆摆手:“快去快去!师父等着呢!回头再聊!”
沈岩脚下一点,一股沉稳的土黄色灵光托起身体,速度比练气期快了数倍,朝着天遁老祖洞府所在的山巅飞掠而去。
天遁老祖的洞府……与其说是洞府,不如说是一片被强行开辟出来的、乱石嶙峋的露天平台,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散发着土系波动的矿石,还有几个半成品的石雕,造型颇为奇特,该说是雕刻者的审美奇特,还是说压根就不会雕,以及那几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颜色诡异的土陶罐子,疑似在煮什么奇怪的东西。天遁老祖本人,则正歪靠在一块巨大的、形似卧牛的暖玉上,翘着二郎腿,用一根草棍剔着牙,破草鞋丢在一边。
沈岩落地,恭敬行礼:“弟子沈岩,拜见师父。”
“嗯,筑基了,马马虎虎。” 天遁老祖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里的草棍,指向平台中央,“喏,给你的。”
沈岩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平台中央,并非他预想中的什么宝光四射的神兵利器,而是斜斜插着一柄刀。
刀长三尺有余,刀尖处并非笔直,带着一道沉稳流畅的弧度,通体呈现一种深沉内敛的乌黑色,仿佛将最深沉的大地浓缩其中。刀身细长笔直,刀背约莫小指的半指宽,刀刃并不显得特别锋锐,但却反而给人一种钝重无锋、却足以劈山裂石的磅礴感。刀柄同样乌黑,缠绕着某种不知名的暗黄色兽筋,握柄处略显粗粝,便于抓握。
整把刀没有多余的装饰,线条简洁、古朴、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犷。唯有在刀身靠近护手处,铭刻着两个古朴的篆文——坤极!
一股沉凝、厚重、仿佛与脚下大地同呼吸共命运的土系灵力波动,如同沉睡的巨龙,在刀身内缓缓流淌,散发出淡淡的土黄色光晕。它静静地插在岩石中,却仿佛是整个山岳的支点,不动如山。
“这是……” 沈岩心神微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把刀与他体内戌土灵力的强烈共鸣!仿佛这刀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延伸。
“坤极。” 天遁老祖终于放下草棍,坐起身,歪嘴撇了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老祖我随手炼的。用的是地心沉铁混了点万年地乳石髓,不算什么好材料,凑合用吧。咱戌土宗的老规矩,徒弟筑基了,当师父的总得给个像样的家伙什儿,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随手炼的?地心沉铁?万年地乳石髓?沈岩嘴角微抽,这绝对是元婴老祖亲手炼制的顶级法器胚子!价值无法估量!师父这“随手”和“凑合”的标准,当真是……清奇。
“此刀特性就一个字——‘重’!” 天遁老祖指了指刀,“催动灵力,可引动地脉之气加持,一刀下去,管你什么花里胡哨的法术法宝,先砸个稀巴烂再说!正合你这戌土灵体的路子。不过嘛,想要真正发挥它的威力,光靠蛮力不行,得悟!悟懂它的‘势’!”
沈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那乌黑的刀柄。
嗡——!
就在他双手触及刀柄的刹那,一股浩瀚、沉重、却无比亲切的意志瞬间涌入他的心神!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向他传递着力量!他体内的戌土灵力更是如同沸腾般自动运转起来,与刀身内流淌的灵力完美交融!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油然而生!
他低喝一声,双臂发力!
嗤啦!
重刀“坤极”应声被拔出地面!刀身乌光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沉睡了许久的巨兽苏醒!沈岩只觉得手中一沉,这刀的重量远超想象,若非他筑基有成,灵力浑厚,加上戌土灵体本就力量惊人,恐怕连拿起都困难!
他尝试着挥动了一下,动作缓慢而沉重,刀锋划过空气,带起沉闷的呼啸,仿佛连空间都变得粘稠了几分。仅仅是简单的挥动,就让他感到体内灵力消耗不小。
“好刀!” 沈岩由衷赞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刀,太适合他了!那种与大地同源、以力破巧的感觉,让他无比契合。
“喜欢就行。” 天遁老祖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刀给你了,接下来该干嘛,知道吧?”
沈岩将坤极横刀郑重地背在身后,沉声道:“弟子明白。按宗门传统,筑基弟子需择一地历练,稳固修为,体悟道法。弟子想前往南疆。”
“南疆?” 天遁老祖歪着的脑袋似乎正了一点,浑浊的老眼瞥了沈岩一眼,又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洞府外某个趴在石台上打盹的黄色身影,“为你那小狗儿去找‘兽血引灵散’?”
沈岩心中一凛,师父果然什么都知道。他坦然点头:“是。弟子与枸儿自幼相伴,情同手足。助其启灵,是弟子心愿。南疆之行,亦是对弟子的磨砺。”
“哼,狗屁情同手足,我看你是被那小狗儿迷了心窍!” 天遁老祖哼了一声,语气却听不出多少责备,反而带着点“儿大不由爷”的古怪意味。他顿了顿,忽然伸出那根刚剔过牙、沾着点不明污渍的手指,对着沈岩眉心隔空一点!
沈岩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眉心一凉,一股浩瀚、精纯、仿佛蕴含着整个大地意志的土黄色光团瞬间没入他的识海深处,化作一个极其玄奥、缓缓旋转的符文印记,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本源之上!这印记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严和守护之力,却又沉寂不动。
“别抵抗!” 天遁老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祖我在你神魂里种了道‘戊土元灵印’。平时屁用没有,就是个摆设。只有当你小子快被人打死了,或者根基要被人废了的时候,这玩意儿才会发动。”
他顿了顿,看着沈岩震惊的眼神,歪嘴露出一丝“你赚大了”的表情:“到时候,老祖我的一缕元婴神念会暂时接管你的身体,替你摆平麻烦。记住,只有一次机会!用完就没了!这是给你保命用的底牌,不是让你去惹是生非的倚仗!懂吗?”
沈岩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元婴神念附体!这简直是第二条命!他连忙躬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感激:“弟子明白!谢师父厚赐!弟子定当谨慎行事,不负师父厚望!”
“行了行了,滚蛋吧!” 天遁老祖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只是丢给了徒弟一块石头,“回去好好熟悉你的坤极,准备准备就滚去南疆吧!记住,打不过就跑,别硬撑!你的小命就是老祖我的脸面,你丢命了就是丢了老祖我的脸!”
“是!弟子告退!” 沈岩再次深深一礼,背着沉重的坤极横刀,转身离开了这片乱糟糟却又让他感到无比踏实的平台。
看着沈岩离去的背影,天遁老祖重新歪倒在暖玉上,拿起草棍继续剔牙,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去南疆,肯定是去找驭灵宗赵莽那小子。”
“啧,那小小土狗儿居然有戌狗的血脉,虽然稀薄得跟没有似的……”
“小地坤啊,你丢命可就是丢老祖我的脸啊!”
他浑浊的老眼望向洞府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山石,落在那只趴在石台上、沐浴着夕阳余晖、仿佛在沉睡的黄狗身上,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沈岩回到自己洞府,轻轻抚摸着背后沉重冰凉的“坤极”刀身,感受着识海中那枚沉寂的“戊土元灵印”,心中充满了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前路的坚定。南疆之行,势在必行。不仅是为了枸儿,更是为了自己筑基之后,真正踏入这波澜壮阔又危机四伏的修仙大世界!
他走到洞府门口,看着夕阳下安静趴着的黄枸,低声道:“枸儿,再等等。很快,我们就出发。” 黄枸似乎有所感应,耳朵轻轻动了动,依旧闭着眼,但尾巴尖却几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