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瘴气如同粘稠的纱幔,笼罩着死寂的沼泽边缘。沈岩盘坐在简陋的隐匿阵法内,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强行吞服两颗“回元宝丹”带来的经脉撕裂感和药力反噬,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游走。他竭力运转《戌土真解》,引导着残存的戌土灵力,配合疗伤丹药,艰难地对抗着侵入体内的瘴毒邪蛇余毒和紫色瘴气的侵蚀。腰间的灵兽袋微微震动,传递着黄枸的焦灼不安。
他全神贯注于疗伤,丝毫未曾察觉,就在他布下的警戒阵法之外,不过百丈距离的一棵千年古榕浓密的树冠阴影中,一道如同磐石般与大树融为一体的魁梧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正是崔铁!
他黝黑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豪爽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寒铁般的冰冷和压抑不住的怒火!那双铜铃般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山林的怒意,死死攥紧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赵莽!赵莽!好你个狗日的赵莽!” 崔铁在心中咆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老子当你兄弟,把亲师弟托付给你!你他妈明知道他是老子的师弟!是天遁老祖的亲传!你居然敢……敢拿他当诱饵?!去挡那条结丹后期的老蛇?!!”
沈岩遭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从在黑苗寨被那七香天罗教的妖女休萝纠缠、种下“千里香”,到莫名其妙被卷入兽潮,再到赵莽那阴险狠辣的祸水东引,将沾染了蛇蛋气息的假蛋黏在沈岩身上,引得瘴毒邪蛇那饱含怒的全力一击!最后是沈岩险之又险地使用了师父所教授的地行无疆,虽然避开了大部分的攻击,但也却身负重伤,又被那阴魂不散的休萝趁火打劫,逼得吞服回元宝丹强行恢复灵力,亡命遁逃,最终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每一幕,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崔铁的心上!尤其是看到沈岩被邪蛇冲击波扫中吐血,又被休萝逼得吞服回元宝丹时那决绝而痛苦的眼神,崔铁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将那妖女碎尸万段,再把赵莽揪出来打断全身骨头!
但他不能!
因为他是护道人!这是戌土宗,乃至许多底蕴深厚的大宗门,一条不为外人所知、却至关重要的铁律!元婴老祖的亲传弟子,尤其是像沈岩这种身怀特殊体质、被视为宗门未来核心的弟子,在筑基后首次下山进行重要历练时,宗门往往会暗中指派一位实力足够、且值得信赖的同门或长辈,作为“护道人”,在暗处跟随保护。
护道人的职责,是确保弟子不会死于远超其应对能力的绝境,或是被敌对势力以大欺小、扼杀于摇篮。但护道人绝不能轻易出手干预历练过程!只有在弟子真正遭遇必死之局、或者有远超历练等级的老怪物不顾脸皮亲自下场时,护道人才会现身。否则,过度保护只会扼杀天才成长的机会,让其成为温室里的花朵。
天遁老祖看似不着调,但对沈岩这个关门弟子却极为看重。他亲自指定了崔铁作为沈岩此次南疆之行的护道人。一来崔铁修为已是结丹中期,战力强悍,经验丰富;二来他性情耿直,重情重义,对师弟是真心爱护;三来他对南疆熟悉,能更好地应对突发状况。
崔铁接下这个任务时,深感责任重大。他一路暗中跟随,隐匿功夫发挥到极致,连天遁老祖赐下的敛息符都用上了。他看到了沈岩的谨慎、机敏、对《戌土真解》的领悟和运用,也看到了他在遭遇突发危机时的冷静判断,果断丢弃刀鞘。这些都让他这个师兄倍感欣慰。
然而,赵莽的行为,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也践踏了他对朋友的信任!
“老子真是瞎了眼!把你当兄弟!” 崔铁盯着沈岩苍白痛苦的脸,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等着!小师弟!这笔账,师兄先给你记着!等你历练结束,安全回宗,老子第一时间就去找师尊!禀明一切!到时候,老子亲自带上执法堂的兄弟,去你驭灵宗‘拜山门’!不把你赵莽揪出来扒层皮,老子就不姓崔!”
他强压下立刻冲出去暴揍赵莽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护道人的职责是保护沈岩的性命,而不是替他解决所有麻烦。沈岩此刻虽然伤重,但性命无虞,且正在依靠自己的力量疗伤应对,这正是历练的一部分。他必须忍住。
“小师弟,撑住!师兄就在这儿看着你!” 崔铁在心中默默道,庞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严密地监控着以沈岩为中心方圆数十里内的一切风吹草动,尤其是那个七香天罗教妖女可能追踪而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驭灵宗山门内。
赵莽狼狈地冲进自己师父闭关的洞府外围禁制,将怀中那枚用特殊玉盒封存、依旧散发着微弱生命波动的瘴毒邪蛇蛋,小心翼翼地交给守候在此的、师父最信任的结丹长老。看着长老捧着蛇蛋匆匆进入内室,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他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身上的衣袍多处破损,沾满了泥污和干涸的血迹,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显然也经历了一番苦战才摆脱两条暴怒邪蛇的追杀。
“崔铁兄弟……沈岩师弟……” 赵莽痛苦地闭上眼,粗糙的大手捂住了脸。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当时的情景:兽潮汹涌,两条结丹后期大妖紧追不舍,死亡的阴影笼罩。他看到了远处那个背着沉重黑刀、身穿着黑色衣袍的年轻身影,那身法……那气息……错不了!是戌土宗的弟子!而且很可能是崔铁提过的那个新筑基的师弟!
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冒险、也极其卑劣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海——祸水东引!用那个精心准备的假蛋,暂时引开一条邪蛇的注意力,为他和同伴争取一线生机!他知道这样会害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弟,但他……别无选择!
他的师父,驭灵宗硕果仅存的几位结丹大圆满长老之一,寿元将尽,已闭死关冲击元婴。然而师父的积累和状态,赵莽心知肚明,成功的几率不足一成!一旦失败,便是身死道消!他从一处上古秘境残篇中,寻到一种名为“万灵替劫术”的偏门秘法,需以蕴含强大妖王血脉的活体生灵作为核心材料,炼制替身傀儡,可在天劫降临之时,吸引并分担小部分劫雷,增加一线生机!
瘴毒邪蛇的蛋,蕴含上古异种血脉,正是绝佳的材料!为了师父,他甘冒奇险,甚至不惜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对……” 赵莽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苦涩和自责,“我对不起崔铁的信任,更对不起那位沈师弟……他若因此陨落,我赵莽百死莫赎!”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但师父待我如子,恩重如山!只要能为他增添一丝成功的机会,哪怕背负千古骂名,永堕无间,我赵莽也认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对着崔铁所在的大致方向,深深一躬,低吼道:“崔铁兄弟!此事是我赵莽一人所为!与驭灵宗无关!待我师父……无论成败,我赵莽定当亲赴戌土宗,负荆请罪!要杀要剐,绝无怨言!只求你……莫要牵连无辜!”
吼声在空寂的石壁间回荡,充满了悲怆和无奈。赵莽知道,以崔铁那嫉恶如仇、护短如命的性子,一旦得知真相,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已经做好了承受对方滔天怒火的准备。
紫瘴泽边缘,沈岩对外界这两股因他而起的汹涌暗流一无所知。他正全力对抗着体内的伤痛和毒素,每一次灵力运转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戌土灵力坚韧的特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顽强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驱逐着异种毒素。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腰间的灵兽袋安静下来,黄枸似乎也感受到主人进入了关键阶段,不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