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土宗地牢一层,沈岩与崔铁跟随看守弟子深入甬道。亘岩石壁上镶嵌的灵灯散发着昏黄光芒,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混合着石壁渗出的凉意。
"有必要关这么深吗?"崔铁眉头紧锁,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
看守弟子面露难色,恭敬答道:"崔师兄明鉴,是来犯者自己执意要关在最深处。这地牢平日只关些犯小错的弟子..."他压低声音,"此人曾是您挚友,我们也只能顺着点他的心意。只是..."看守欲言又止,"他不用半分灵力抵抗刮骨棘之痛,我们真怕他撑不到您回来,为了给他上药,我们还是用他师父的名头让勉强上了一些药撑到你们到来。"
崔铁喉结滚动,半晌才道:"辛苦你们了。"
"师兄言重了。"看守弟子在转角处停下,"到了。弟子先行告退。"他郑重行礼,脚步声渐渐消失在甬道尽头。
牢门没上锁是敞开着,昏黄的灯光下,赵莽双膝跪地,披散的头发沾满血污。他胸前"吾罪当诛"四个血字已经结痂,背后那捆紫黑色的刮骨棘深深嵌入皮肉,尖刺上还挂着碎肉。最令人心惊的是,他没有用绳索固定,而是用双臂反剪,死死扣住荆棘,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崔兄..."沙哑的声音响起。赵莽缓缓抬头,凹陷的脸颊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费力地睁开。干裂的嘴唇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你来了..."
沈岩屏住呼吸。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人,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魁梧凶悍的赵莽?他默默退后半步,将空间留给这对曾经的挚友。
"早知如此..."崔铁声音发颤,复杂的情绪在眼中翻涌。满腔怒火早已化作难言的酸楚,"何必当初?"
赵莽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我师父...待我如亲子..."他声音嘶哑模糊,每个字都像从肺里挤出来的,但紧接他似乎拼命的把身体所有残余的力气都挤在嘴上,试图将吐出的话语变得完整清晰; "正如我的……名字一样,我这个人总是….有点莽撞,我的师父也为我的…..莽性不知擦了….多少次屁股,所以…..我敬他爱他,可我出生太晚了...还没成材...他就要坐化了..."说到此处,这个铁打的汉子突然激动起来,"那枚瘴毒邪蛇蛋!对他突破元婴大有用处!所以这生机我是自不可放手!"
他猛地挺直脊背,刮骨棘顿时刺得更深,鲜血顺着脊沟流下,在地面汇成一滩。"我向宗门其他元婴长老发过誓...不能细说此事...但我确实利用了沈小兄弟...只为了将蛇蛋安稳送到。"赵莽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衣襟上,"但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我不会逃脱罪责,要杀要剐...我赵莽绝无怨言!"
说到最后,他的头颅无力垂下,只有压抑的呜咽在牢房中回荡,其中蕴含了赵莽无尽的悔意。
地牢上空,天遁老祖的铁掌深深掐入枯瘦老者的肩头,枯瘦老者那紧贴骨头的面皮痛苦地微微颤抖,浑浊的眼中泪光闪烁。
"季兄..."老者声音嘶哑,"老朽教出这样的徒弟...实在无颜见你..."
天遁老祖冷哼一声:"吴老弟,你的弟子很不错,至少对你来说,就他做的事,若非看在他这份孝心,真的是该被我捏死数万次,"
然话未说完,却见老者突然竖起三指:
"老朽以道心起誓!回去必罚他面壁百年!该有的补偿分毫不差!若有差遣..."老者深吸一口气,"只要不伤我宗根基,若有需求,老朽定当鼎力相助!如违此誓,天雷轰顶!季兄,不知现在我能否带着小徒回去疗伤。"
天遁老祖神色稍霁:"等我二弟子和他说完话吧。"
地牢内,崔铁闭目良久。一滴泪无声滑落,砸在石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忽然上前,一把扯下那捆沾血的刮骨棘,将赵莽架了起来。
"赵兄..."崔铁声音哽咽,"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他紧紧搂住这个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从今往后...你我...陌路。"
赵莽浑身剧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水混着血水滚落。
地牢出口处,一位枯瘦如柴的老者早已等候多时。见二人出来,他默默为徒弟披上长袍。然而赵莽突然挣脱搀扶,"扑通"跪地,对着崔铁和沈岩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青石板上,顿时绽开三朵血花。
老者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背起徒弟。那一刻,他佝偻的背脊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这位年老的父亲用他枯瘦有力的肩膀背起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遁光升起时,沈岩分明看见,老者的衣襟已经湿透。
"师兄,此事已了,发展如今这个地步,并不是你识人不明,而是那赵莽是个实实在在的真汉子,而师弟我自己也是气运不佳碰上了他为了至亲不择手段的时候..."沈岩轻拍崔铁颤抖的肩膀,"师父神念告诉我,此事已经两清,可若你因此事生了心魔突破不了元婴……"少年故意板起脸,"莫非想让师弟我也陪你蹉跎大道?"
崔铁怔了怔,突然一把搂住沈岩,像个大孩子般嚎啕大哭。远处,天遁老祖的身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