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家书

作者:筱琴箫笙月 更新时间:2025/8/24 8:49:01 字数:4259

晨光熹微,透过洞府门口的禁制,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沈岩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化作一声轻叹,在寂静的洞府中显得格外清晰。

"又是一年过去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修仙者特有的淡漠,却又难掩一丝凡人的惆怅。

时光在修炼中流逝得毫无实感。上一次与父母围坐一桌,吃着家常便饭,竟已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日他独自归家,黄枸正巧被大卯师叔唤去炼制一炉罕见的"七莲凝魄丹",顺便观摩学习。饭桌上,母亲王氏不停地给他夹菜,父亲沈大柱则难得地多喝了几杯自酿的米酒,絮絮叨叨地说着邻里趣事。那一刻,他恍惚又回到了石头村的岁月。

自踏上仙途,他对时间的感知已与凡人时截然不同。幼时总觉得一年漫长,日日盼着年关,只为那顿难得的年猪肉,石头村偏远贫瘠,村中孩童平日难得见荤腥。如今沈家迁居厚土镇,衣食无忧,从戌土宗御器而归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可相见的日子却屈指可数。

沈岩清楚地知道,不是距离阻隔了亲情,而是彼此的生活方式已然天差地别。当他还在推敲《戌土真解》的一个微小关窍时,凡间或许已过数季;当他从一次短暂的闭关中醒来,镇上的孩童可能又长高了一头。

这份认知,沈大柱也渐渐深有体会。起初见儿子归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这个朴实的农家汉子难免落寞。直到某日与邻人闲聊,对方一句无心的"仙人一日,凡人一年"如当头棒喝,将他惊醒。

翌日,这个在地里刨食半生的汉子竟破天荒地买来笔墨纸砚,开始笨拙地学字。第一个月,他写的字大如鸡卵,歪歪扭扭地爬满纸张;半年后,已能勉强成句。他写下人生第一封信,托一位看似靠谱的戌土宗修士送往沈岩处。

那修士本有些不耐,但一见沈大柱手中天遁老祖亲赐的令牌,顿时肃然起敬,甚至带上几分讨好之色,连声保证必定送达。此后,这位名叫张信的修士成了沈家的常客,每每送来家书,虽总是推辞,但沈岩总会备好谢礼。

长年累月,沈岩看着父亲的字从歪斜到工整,从简短的问候到细细诉说家中琐事:母亲养的那窝灵羽鸡又孵出小鸡了,镇东头开了家新的点心铺子,隔壁李叔家的闺女出嫁了……沈岩也会在修炼间隙回信,说说宗门趣事,当然,更多的是关于黄枸的,那丫头又炸了丹炉,被大卯师叔罚抄药典;或是贪嘴偷吃了他备下的灵果,结果醉倒三日不醒。

该说不愧是父子,沈大柱每收到信,必定在睡前一字一句念给王氏听;而沈岩这边,黄枸也总会凑过来,耳朵竖得老高,听着沈岩念家书,听到关于自己的部分时,尾巴会不自觉地摇成旋儿,嘴上却还要嘟囔几句"谁要听这些鸡毛蒜皮"。

"沈岩,写好了没?师父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洞府外传来黄枸清脆的催促声,带着几分急切。

"这就来。"沈岩提笔落下最后一句"儿一切安好,勿念",墨迹未干便装入信封。走出洞府,只见黄枸今日特地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新衣,衬得她越发娇俏灵动。一旁站着笑容可掬的张信。

"张师兄,劳烦了。"沈岩将信递过,同时奉上一袋灵石。

"不麻烦,不麻烦!"张信连忙双手接过信件,仔细收入怀中贴身处,这才接过灵石袋,笑容更盛,"沈师弟放心,定将书信完好无损地送达令尊手中!"

沈岩点头致意,随即手掐御诀。只听"嗡"的一声清鸣,坤极横刀应声而出,悬浮于空,刀身流转着厚重的土黄色光晕。他轻跃而上,伸手将黄枸也拉了上来。刀光乍起,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去。

下方传来张信的喊声:"沈师弟,黄师妹,一路顺风!"

罡风猎猎,吹得衣袂翻飞。黄枸站在沈岩身后,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次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没什么,"沈岩头也不回,声音混在风里却清晰可闻,"就是说了说近况,另外告诉父亲接下来两三个月要跟着师父外出,没法及时回信了。"

前方云海之中,一艘庞然大物逐渐显现轮廓,那是戌土宗的"沙鲸号"飞天战船。船身长达千丈,通体由罕见的天罡铁木和地煞玄铁铸成,雕刻着繁复的防御法阵。船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飞檐斗拱,气势恢宏。此时,四面八方不断有流光汇聚而来,皆是此次前往正贤寺参加施粥弘法大会的戌土宗弟子。

当沈岩二人落在宽阔的甲板上时,此处已聚集了七十余人,皆是宗门内年轻一代的翘楚,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初期,最高的几位甚至已达结丹中期,气息渊深,引人侧目。

还未等他们细看,一道熟悉的神念便传入识海。顺着指引,二人来到一间雅室门前。推门而入,里面的情景却让沈岩一时愕然。

主位上,天遁老祖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正专心致志地修剪着自己脚趾甲,剪下的指甲片四处飞溅。二师兄崔铁一脸无奈地拿着扫帚跟在旁边,师父剪一片,他扫一片,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靠窗的位置,大卯真君一手捧着丹书细细品读,另一只手却……却将黄枸不知何时搂在了怀里!只见黄枸整张脸埋在大卯真君柔软的胸脯间,只露出一双写满生无可恋的眼睛,四肢无力地扑腾着,像只被捏住了后颈皮的猫儿。大卯真君神情专注地看着书,手上的动作却精准无比,时而揉揉黄枸的耳根,时而搔搔她的下巴,手法老道,显然是"撸狗"界的行家里手。

大卯真君对面,坐着面容肃穆、身形挺拔的大辰真君。这位元婴中期的剑修正襟危坐,看似在欣赏一幅水墨山水画,神情专注。然而他的女弟子容小颜却面红耳赤,正拿着手中的玉骨折扇,一下下地敲着自己师父的脑袋,咬牙切齿地低声说着什么。大辰真君的另一侧,他的男弟子、容小颜的弟弟容小星,一边揉着自己脑袋上新鲜出炉的一个大包,一边贼眉鼠眼地偷瞄师父手中那幅画,沈岩眼尖地瞥见,那画上山清水秀间,似乎隐约藏着几个身姿曼妙、衣着清凉的仙子身影……

而在大辰真君下首,娇小玲珑如女童的人子真君,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那位面容冷峻、气质如冰的男弟子腿上。她两只小手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芝麻饼,"咔嚓咔嚓"啃得正香,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活像只储食的小仓鼠。每啃完一块,她那面无表情的弟子便会适时地递上一块新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沈岩:"……"

这些元婴老祖,私下里都这么……不拘一格的吗?

"哦,地坤徒儿来了?"天遁老祖终于剪完了最后一片指甲,满意地咂咂嘴,"快滚过来站好!等外边人齐了,咱们还得出去给那些第一次参加正贤寺施粥弘法大会的愣头青们训话。"说着,他随手将指甲钳丢给崔铁。

沈岩应了声"是",硬着头皮往前走。经过大卯真君身边时,只见深陷"温柔乡"的黄枸艰难地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压抑的呜咽:"救……救我……沈岩……要、要窒息了……"

沈岩脚步一顿,嘴唇微张,刚想开口,却骤然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如针般刺来。虽然只是一瞬即逝,但修士强大的求生本能疯狂预警,不要多管闲事!会死!真的会死!

他只能顶着那道无形的压力,目不斜视地从黄枸身边走过,耳边仿佛听到她绝望的、含混不清的诅咒:"…见死不救…叛…徒…" 沈岩后颈冷汗涔涔,快步走到天遁老祖身后站定,努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旁的天遁老祖极轻地"嘁"了一声,嘟囔道:"怂逼。"

话音未落,只见天遁老祖刚才修剪指甲的手指微微一抖,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干扰了一下。另一边的崔铁默默转过身,面朝墙壁,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抖,用气声嘀咕:"师父,您老也别笑话小师弟了,你也两半斤八两……"

当甲板上聚集的弟子超过百人时,一声古老、苍茫、仿佛来自洪荒深处的鲸鸣响彻云霄,沙鲸号即将启航。

天遁老祖等人这才整理仪容,收起方才的散漫,大卯真君终于松开了快翻白眼的黄枸,领着各自的弟子,鱼贯而出,登上甲板前方的高台。弟子们皆恭敬立于师尊身后,唯有崔铁和容小星格外显眼,两人头顶各顶着一个新鲜出炉、油光锃亮的大包。

天遁老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喂喂!都静一静!在出发之前,老夫有几件事要交代!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特别是第一次参加正贤寺施粥弘法大会的'新人',别到时候冒犯了人家规矩,丢了我们戌土宗的脸面!"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首先,"天遁老祖目光扫视全场,"在公共场合,遇到正贤寺的和尚,都给老子放尊重点,喊人家'大师'!这个不用我多说。但是!"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私下里,你们可以喊他们'秃驴'。为啥?因为那帮秃子自己就不介意被叫秃,他们觉得'驴'是替众生负重前行的苦力,喊他秃驴是夸他能干!"

台下传来一阵压抑的窃笑。

"但是!"天遁老祖声调猛地一沉,"谁要是嘴欠,喊什么'贼秃'、'秃贼',那就自求多福吧!在那些和尚眼里,'贼'是偷抢拐骗、祸害众生的王八蛋!脾气好的,会拉着你问半天,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对,让你这么骂他;脾气爆的,可能当场就超度你了!揍你事小,丢了宗门的脸,回来有你们好果子吃!听明白了没?"

"明白了!"台下弟子齐声应道,不少人缩了缩脖子。

"其次,这次大会,中土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都会派人来。都给老子打起精神,莫要主动惹事,但也别怕事!若错不在你,就给老子硬气地顶回去!咱们戌土宗可不是吃素的!打坏了东西,大不了赔点灵石,宗里给你们兜着!但谁要是怂了,丢了气势,哼!"天遁老祖冷哼一声,目光如电,"回去自个儿去刑堂领罚!"

"最后,都给老子把宗门发的那本《正贤与会手册》再看一遍!尤其是关于'余米'和'业米'的规矩!到时候谁要是因为被人骗得'业米'积攒太多,被正贤寺的和尚轰出来了,就乖乖滚回沙鲸号上等着接受宗门严惩!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老祖!"百余弟子齐声怒吼,声浪震天,气势磅礴。

训话完毕,各位元婴老祖便领着自家弟子散去。沈岩正待离开,却被天遁老祖叫住。

"小地坤,你等等。"

待其他人都离去后,天遁老祖布下一个隔音结界,脸上的嬉笑之色收敛了几分,对沈岩低声道:"到了正贤寺,安顿下来后,为师找个空,带你和你的小女友去找法光秃驴一趟。"

沈岩一怔:"师父,您的意思是?"

"哼,还不是为了你那小相好魂上那点小事。"天遁老祖撇撇嘴,"之前你不是说她吞了个骚狐狸的残魂,你怕可能潜藏魔性留有祸患。法光秃驴的'大明王净魔火'是这方面的大行家,让他帮忙驱一驱,你心里那点担忧也会跟着一块儿驱走。"

沈岩闻言,神色一肃,深深一揖:"徒儿代枸儿,谢过师父!"

"先别急着谢。"天遁老祖摆摆手,"那秃驴出手代价不菲,而且最爱那口'功德余米'。你提前多备些,不够就去农仙院那帮种地的家伙那里换。事成之后,你把余米给他,他看你顺眼,以后有啥事也好说话。"

"是,徒儿记下了。只是……师父,我和枸儿其实还未到您说的那一步……"沈岩脸色有些微窘,试图解释。

"放屁!还没到那一步?"天遁老祖两眼一瞪,毫不客气地将沈岩的‘屁话‘打断,"你当老夫眼瞎?你大卯师叔都快跟我抱怨八百回了!说你们俩同吃同住这么久,还磨磨唧唧,看得她都着急!你小子别跟我这装蒜,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赶紧滚回去好好安慰你那小女友吧,看你大卯师叔把她撸得,毛都快薅秃了……啧啧。"

沈岩:"……"

他张了张嘴,发现任何辩解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只得再次行礼,带着一肚子哭笑不得的无奈,转身朝分配给他和黄枸的舱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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