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夜色渐深，沈岩与黄枸的客房内，房顶的浅黄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为这古色古香的房间增添了一些暖色。沈岩指尖划过一幅以灵丝织就的《众生市详图》，其上街道巷陌、坊市景点无不精细呈现，甚至还有微光符文标示着灵气浓郁程度和各类注意事项。一旁还摊开着几卷在坊间购买的《众生旅行指南》，上面用生动的笔触记载着各处美食、趣闻和值得一游的角落。
“枸儿，你看，”沈岩手指点向图中一片临水的街区，“明日我们可以从此处开始，这百味巷集中了众生市最具特色的早点小食，据说有三百余种灵谷粥点和风味小吃。”他又滑向另一片区域，“午间咱们可乘虹桥前往西市的万华林，那里并非真正的林地，而是由无数精巧机关和光影阵法构成的幻境园林，步步成景。午后若是累了，东市的静心湖畔有茶楼，可以听曲赏景。傍晚时分，正好顺路去城北的合道宗驻地取师父定制之物，彼处附近的落霞坪是观赏众生市日落的最佳地点……”
他说得认真，条理清晰，显然下了一番功夫研究。黄枸趴在一旁，下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耳朵却竖得老高，听得心不在焉又心跳加速。
这……这在她现代人的眼光里，分明就是精心规划的约会路线啊！
想到“约会”二字，她心底就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兴奋雀跃之情几乎要满溢出来。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式外出游玩！之前不是沈岩这个修炼狂魔一头扎进洞府就是练功场，就是她被师父大卯真君抓去辨认药性、控火炼丹，两人连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挤不出多少，更别提像寻常情侣般游山玩水了。
然而，在这占据了大半心神的兴奋之下，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别扭感，如同水底暗礁，悄然硌在她的心湖深处。
她不禁想起自己的前世，这个曾经作为普通男性的灵魂。那部分残留的、属于男性的思维惯性，此刻却让她对“和男性约会”这件事，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和隐隐的抵触。这感觉极其微妙，并非不喜欢，也非不愿意，更像是一种她自己认知上的错位与迷茫。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她发现自己对此情此景，竟无多少心理障碍。联想到昨日在暖玉池中，面对那么多师姐师妹赤身裸体，自己竟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反倒是平时看到沈岩修炼时裸露的精壮上身，那线条分明的肌肉总会让她心跳加速，耳根发烫，甚至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一个令她有些惊恐的念头骤然浮现：我……我这难道是彻底“雌堕”了？!
就像那温水煮青蛙的典故！沈岩这些年无微不至的陪伴、包容与温柔，就是那锅悄无声息加热的温水，而自己这只懵懂的青蛙，是否早在不知不觉中被煮熟了而不自知？
黄枸想要仔细验证这个惊人的猜想，但此刻显然不是时候。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自己脑中那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而她的身体，却远比她的思绪更为诚实。当沈岩安排好一切，收起地图玉简，熄灭明灯，准备就寝之时，她极其自然地、像过往无数个夜晚一样，蹭到了沈岩身边，熟练地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在他身侧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窝好。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墨香味儿，这味道让她无比安心，仿佛所有的迷茫和纠结都能在此刻暂时搁置。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看来，这只“青蛙”不仅被煮熟了，还被煮得相当甘之如饴，毫无自觉。
第二日清晨，阳光正好。两人如同世间最普通不过的情侣般，携手出了门。
众生市街道繁华，人流如织。两侧店铺林立，叫卖声、谈笑声、丝竹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气与灵草灵花的清芬。黄枸起初还因昨夜那点小心思有些放不开，但很快就被这热闹新奇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沈岩依着计划，先带她去了百味巷。从晶莹剔透、馅料饱满的灵虾饺，到热气腾腾、入口即化的百花蒸糕，再到以特殊灵蜜熬煮、甜而不腻的八宝灵粥……他们几乎是从巷头吃到了巷尾。黄枸吃得眼睛眯起，尾巴在身后欢快地小幅度摇摆，时不时将自己尝了觉得特别好的点心，直接递到沈岩嘴边，强迫他也分享这份美味。沈岩虽不像她这般贪嘴，却也来者不拒，眼中始终含着纵容的笑意。
令黄枸感到舒适的是，众生市中往来的行人对于她这般兽首人身的模样，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并无多少人投来异样或探究的目光。正如《众生旅行指南》中所说，正贤寺主张众生平等，对未曾伤人性命、心向善道的妖修极为宽容，甚至鼓励他们与人类和睦共处。因此，城中常能见到形貌各异的妖修，或是游览，或是定居，有些甚至成为了正贤寺的俗家弟子，与人族修士并无二致。这种包容的氛围，让她倍感轻松。
午后，他们漫步在万华林的幻光秘境之中。流水潺潺却不见源处，光影交织幻化成奇花异兽，脚下看似虚空，踏上去却坚实如白玉，一步一景，如梦似幻。黄枸玩心大起，时而追逐光影幻化的蝴蝶，时而好奇地触碰从虚空中垂下的晶莹藤蔓，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沈岩则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那抹欢快的明黄色身影，嘴角噙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弧度。
途经一家格调高雅的灵衣坊时，黄枸被橱窗里一件渐变霞彩色的留仙裙吸引了目光。她眼前一亮，拉着沈岩就走了进去。
与昨日和大卯师叔及师姐们一起来时不同，那时大家挑选的多是些可爱、俏皮或端庄风格的衣裙。而今日，黄枸审视衣物的眼光，却下意识地带上了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属于前世的审美偏好，她前世玩游戏时就偏爱使用女性角色，并且极其热衷于给角色搭配各种大胆、性感、凸显身材的时装。
“沈岩，你看这件怎么样？”她拿起一件设计颇为巧妙的衣裙，上身是贴合的云丝抹胸，缀着细碎的星光石，下身则是层层叠叠的轻纱，裙摆飘逸，开衩却略高，行动间隐约可见笔直修长的双腿。
沈岩闻声望去，目光落在衣裙上，又看了看黄枸跃跃欲试的表情，耳根微微泛红，轻咳一声：“……甚好。”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些许。
黄枸得了肯定，开心地钻进试衣间。当她出来时，沈岩只觉得呼吸微微一滞。
那衣裙完美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裸露的肩颈和锁骨线条优美，金色的绒毛在星光石的映衬下更显柔软。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如水波荡漾，那双套着白色长袜、勒出微微软肉弧度的腿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好…好看吗？”黄枸起初还有些害羞，小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纱。但在看到沈岩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艳以及瞬间呆滞的表情后，她那点小害羞立刻被巨大的满足感和恶作剧般的兴奋所取代。
原来……让这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家伙看直了眼，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下她彻底上了头，兴致勃勃地又接连试了好几套。一套是黑色蕾丝与暗红缎面结合的改良短旗袍，将她的身材包裹得恰到好处，既纯又欲；另一套则是颇为大胆的露背设计，毛茸茸的脊背和微微摆动的尾巴根几乎一览无余……
她完全沉浸在了“换装游戏”以及享受沈岩那越来越专注、越来越灼热的视线之中，非常享受沈岩为她痴迷的模样。直到她试穿一件侧开衩极高、几乎到大腿根部的流云裳，故意在沈岩面前转了个圈，裙裾飞扬间，春光乍泄。
两行鲜红的鼻血，毫无预兆地从沈岩的鼻间淌了下来。
沈岩：“……”
黄枸：“！！！”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沈岩猛地回过神，顿时窘迫得无以复加，手忙脚乱地想要找东西擦拭，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黄枸也瞬间从那种炫耀和兴奋的状态中惊醒，看着那两行刺目的鲜红，她的小脑袋“轰”的一声，仿佛变成了一台过热冒烟的蒸汽机，脸颊、脖子、耳朵尖全都烫得吓人！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么大胆、多么……撩人！
“我、我去换下来！”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扔下一句话，同手同脚地、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试衣间，心脏砰砰狂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终，离店之时，沈岩面不改色地，如果忽略他那依旧有些微红的耳根，将黄枸试过的、并且明显流露出喜爱的几件颇为性感的衣裙，全都买了下来。其中包括那件让她“一战成名”的高开衩流云裳。
店家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称赞沈岩大气、道侣美貌，并热情地附赠了一个用彩纸精心包装、系着丝带的小礼盒，声称是给沈岩这样豪爽大客户的一点“惊喜小礼品”，还特意眨了眨眼，补充道：“道友回去后，不妨晚间再与道侣一同打开，必有妙趣。”
沈岩接过那包装精巧的礼盒，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店家笑容有些过于暧昧，但并未深思，只当是寻常赠品，便礼貌道谢后收了起来。
若是此刻头脑清醒的黄枸，以她前世的阅历，或许瞬间就能明白那礼盒里装的绝非寻常“礼品”，以及店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背后代表的含义。可惜，她现在整个人还处于巨大的羞窘和混乱之中，小脑袋瓜里嗡嗡作响，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晕乎乎地被沈岩牵着手，离开了灵衣坊。
夕阳西下，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偶尔交汇在一起，亲密无间。
带着满身的烟火气与欢声笑语，他们终于来到了此行的最后一站，位于城北的合道宗驻地。
通报之后，很快便有人引他们入内。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厅堂再次见到了熟人，是那曾主动结交沈岩、并赠予化形蕴灵丹的合道宗嫡传弟子，寿子臣。
而此刻，寿子臣身旁，一位发色棕黄、气质温婉的美艳妇人正含笑坐着，她小腹明显隆起，已然身怀六甲。正是寿子臣的道侣，貂心禅。
见到沈岩二人，寿子臣眼中闪过惊喜，尤其是看到黄枸已然成功化形，出落得娇俏灵动，更是笑着拱手道贺：“沈老弟，黄姑娘，别来无恙！恭喜黄姑娘化形成功，今日一见，风采更胜往昔！”
他的目光在沈岩和黄枸之间转了转，带着几分了然和戏谑，笑道：“看来二位好事也将近矣？说不定再过些时日，便该轮到在下恭喜二位了？”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黄枸的腹部。
黄枸闻言，脸颊刚刚消退一些的热度再次轰然上涌，羞得几乎想把自己藏起来，却又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沈岩，心跳如擂鼓。
寿子臣寒暄几句，言归正传：“令师两年前在我宗定制的东西，早已完工。令师特意传讯，说今日会由沈老弟你亲自前来取货。”他说着，从身旁的弟子手中接过一个长条状的、以灵檀木打造、雕刻着繁复符文的精美盒子，递给沈岩，“此物妙用无穷，尤其于妖修而言，堪称异宝。具体功效，令师想必自有安排，在下便不多言了。”
沈岩双手接过木盒，只觉入手温凉，盒身符文流转，隐有灵光内蕴，尽管心中虽好奇师父定制的此物究竟是什么，但此刻也不便多问，只是郑重收好，道谢：“有劳寿道友费心。”
就在这时，一旁的貂心禅忽然轻轻“唔”了一声，抬手抚上自己高隆的腹部，脸上露出一种既惊讶又温柔的笑意：“宝宝……又动了呢，这次动静可真不小。”
寿子臣立刻紧张又兴奋地凑过去，半跪在妻子身旁，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贴上去，感受着胎儿的活力，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激动与幸福：“真的！这小子，将来肯定是个调皮捣蛋的主！”
这幅温馨而充满生命力的画面，深深地撞入了黄枸的眼帘。
刹那间，她眼前景象仿佛模糊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幻视——那依偎在一起的、满怀喜悦期待新生命诞生的夫妇，赫然变成了沈岩和她自己！沈岩同样紧张而兴奋地俯身，手掌轻抚着她隆起的腹部，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极致温柔与期待的光芒……
这幻视如此真实，如此自然而然，仿佛某种水到渠成的未来预演。
黄枸猛地清醒过来，被自己这大胆至极的幻想惊得魂飞魄散！直到沈岩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低声询问“怎么了？”，她才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回神，慌忙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什么！”
天啊！她刚才都在想些什么？！难不成……难不成她心底竟然真的在渴望和沈岩……结成道侣，甚至孕育后代？!
这个认知让她心乱如麻，脸上红白交错，又是羞窘又是慌乱，还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在寿子臣夫妇含笑的目光相送下，他们离开了合道宗驻地。回程的路上，黄枸一反之前的活泼，变得异常安静，小脑袋低垂着，仿佛在跟自己的脚尖较劲。
沈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几次温和询问，黄枸都只是胡乱摇头，随便找了个“逛累了”的借口搪塞过去。
她哪里敢说？
难道要她说，自己方才因为看到别人夫妻恩爱、孕期甜蜜，就幻想到了和他生儿育女的情景，并且为此心慌意乱、小鹿乱撞吗？
夜幕悄然降临，华灯初上，将众生市点缀得如梦似幻。然而黄枸的脑海里，却如同烧开的水一般，反复沸腾、翻滚着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幻想，以及随之而来的、纷乱如麻的心事。这份悄然滋生的、属于女儿家的甜蜜苦恼，或许正是那锅“温水”对她慢煮的究极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