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岩与黄枸跟在王翠娘和沈小芸身后,穿过爬满牵牛花的竹篱笆门,踏入了沈家小院。刚一入院,沈岩的目光便微微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院中的变化。
院子显然又向外扩了几分,地面铺着新烧的青砖,平整干净,不见一丝杂草。角落里新搭了个葡萄架,翠绿的藤蔓缠绕其上,底下摆着一套打磨光滑的石桌石凳,看着便觉清凉惬意。
最显眼的还是那几间主屋,不再是记忆中简单的砖瓦结构,青砖灰瓦,屋檐略略飞起,窗棂上雕着简洁雅致的梅兰竹菊图案,墙上还挂了几幅裱糊好的字画,笔墨间透着几分风骨。
整个院落,竟隐隐有了几分镇上书香门第的雅致气韵,与记忆中的农家小院已是大不相同。
沈岩心下了然,这定是父亲读书习字后,心境眼界开阔所致,不由暗暗点头。
他的视线掠过院落,很快便落在了角落处的鸡舍旁。一个身材结实的少年,正和一个面容憨厚、穿着短褂的中年汉子一起,忙着给鸡舍加固栅栏。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眼间已能看出几分与沈岩相似的轮廓,正是他的弟弟沈小山。那中年汉子,自然便是他的父亲沈大柱。
沈小山一边递着木楔子,一边习惯性地抬眼望了望院门方向,恰见母亲和妹妹领着两人进来。他的目光先是随意扫过,随即猛地定格在沈岩身上。
尽管多年未见,大哥的面容比记忆中更显成熟冷峻,眉宇间蕴着一股沉静威严的气度,身形也愈发挺拔,但那份血脉深处的熟悉感,让沈小山瞬间就认了出来,是他大哥沈岩回来了!
他心脏猛地一跳,脸上霎时涌上狂喜。
之后,他旋即又注意到了沈岩身边那道窈窕夺目的身影。
那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绝色少女,金发如瀑,肌肤胜雪,身姿灵动非凡。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发间那对毛茸茸、微微抖动的金色犬耳,以及身后那条正无意识轻轻摆动着的、蓬松柔软的金色大尾巴。
沈小山的脑筋立刻飞快地转动起来。其实关于大哥沈岩在戌土宗的一切,他一直都有听父亲讲起。
在他心里,自家大哥就是全家的骄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永远记得幼时在柴垛边玩耍,险些被毒蛇咬中,是当时突然觉醒的大哥沈岩,用灵力将地面连同毒蛇一块掀飞,这才救了他一命。
同时,对于自幼便跟着大哥一起进入仙门、形影不离的那只大黄狗黄枸,他也从父亲与大哥的书信往来中,听了无数关于她的趣事。
父亲沈大柱常常感慨地对他们说:“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咱们家能有如今的光景,都是沾了你们大哥的光。你们要记着这份情,也要知道本分。”
父亲也不止一次酒后叹息,惋惜他和妹妹沈小芸都没有灵根,无法跟随大哥的脚步踏上仙途。他曾私下问过常来送信的那位与大哥同宗的张信大哥,确认了此事,虽然心中难免遗憾,但他也早已坦然接受。
此刻,看到大哥身边这位明显带有犬类特征、又如此亲昵并肩而行的绝色少女,沈小山瞬间明白,这定然就是那只小时候总喜欢蹭大哥手心,如今却化形成人的黄枸姐姐!而且看大哥和她之间那自然流露的亲密氛围……
十六岁的少年心领神会,脑中灵光一闪,也顾不上手里的活计了,猛地跳了起来,激动得脸色发红,朝着还在埋头敲钉子的父亲大声嚷道:“爹!爹!快看!大哥回来了!大哥带着大嫂回来了!”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响亮无比,瞬间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正仔细观察着这曾经熟悉现在有些陌生的院落、心中还有些许感慨的黄枸,被这突如其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嫂”喊得浑身一僵,白皙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仿佛熟透的樱桃,连耳尖和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粉色。
她羞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下意识地、带着几分嗔怪和慌乱,默不作声地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身旁的沈岩。
沈岩正因弟弟那声呼喊而微微挑眉,一时没完全明白黄枸这小动作的含义。但他低头看到她羞得几乎要冒烟的脸颊,那双金色的眼眸水汪汪地瞪着自己,里面满是羞涩和一丝求助的意味,再结合弟弟那句“带着大嫂回来了”……他心下顿时了然。
然而,沈岩的处理方式,却完全出乎了黄枸的意料。
他非但没有解释或安抚,反而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而坚定的光芒。下一刻,在黄枸完全没反应过来之时,沈岩忽然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微微一用力,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松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呀!”黄枸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双手下意识地搂住了沈岩的脖子以防掉下去。她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呆子!他怎么敢!在他的爹娘还有弟弟妹妹面前……!
沈岩却浑不在意,他抱着轻若无物、却又浑身僵硬、羞得把脸埋在他肩头的黄枸,挺直腰背,无视了母亲和妹妹那诧异的、随即又化为恍然和笑意的目光,朝着闻声从鸡舍旁愕然抬起头来的父亲沈大柱,声音清晰而洪亮地宣告道:“爹!我回来了!我带着您儿媳妇枸儿,回来了!”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黄枸头顶都快冒出实质般的蒸汽了。她埋在沈岩肩头,恨不得咬他一口,这个呆子!怎么可以这么直白!这么……这么让人羞耻!
然而,心底最深处,那股难以言喻的、被公然承认、被珍而重之宣告天下的巨大甜蜜和喜悦,却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羞窘,让她浑身发软,只能更深地埋进他怀里,耳根红得滴血。
这时,沈大柱也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放下手里的锤子,胡乱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快步走了过来。这位憨厚的农家汉子,如今衣着体面了许多,脸上也因为生活优裕而泛着红光。
他先是仔细看了看自己越发器宇轩昂的大儿子,眼中满是自豪,随即目光落在被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羞得不敢抬头、只露出通红耳朵和金色发顶的姑娘身上。经常与沈岩书信往来的他,立刻从那双独特的犬耳和尾巴,以及儿子那坚定的态度中,明白了这姑娘的身份。
沈大柱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而淳朴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连声道:“好!好!回来就好!欢迎回来,岩儿,枸儿!”他的语气充满了欣慰和喜悦,没有丝毫的迟疑或见外,在他眼里,黄枸从来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如今只是以另一种更亲密的身份归来。
这坦然热情的接纳,让黄枸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她终于鼓起勇气,从沈岩肩头抬起一点点脸,对上沈大柱慈祥的目光,声如蚊蚋地唤了一声:“叔叔好……”
“哎!好孩子!”沈大柱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岩这才将黄枸轻轻放下地,但大手依旧自然而坚定地握着她的柔荑。黄枸脚一沾地,便忍不住又嗔怪地瞪了沈岩一眼,只是那眼波流转间,羞意多于恼意,甜蜜远胜责怪。
王翠娘在一旁看着,早已笑得合不拢嘴,连忙上前拉住黄枸的另一只手,欢喜地上下打量:“好孩子,别理他们爷们儿瞎闹腾!快,快进屋歇歇!这一路辛苦了吧?”说着便亲热地挽着黄枸往屋里走。
沈小芸也凑上前来,好奇又羡慕地看着黄枸的耳朵和尾巴,小声问:“黄姐姐,你的耳朵,真的不能让我摸一下吗?”
沈小山则兴奋地围着沈岩打转:“大哥!你可算回来了!这位想必就是黄枸姐姐吧?变得好漂亮啊!比画上的仙子还好看!”
一时间,小院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稍事歇息,喝了口热茶后,沈岩便主动提出要下厨,为家人准备一顿丰盛的午宴。沈大柱和王翠娘起初还不同意,觉得儿子此次归来怎能让他动手,但拗不过沈岩的坚持。
于是,沈家那间也经过翻修、宽敞明亮了许多的厨房里,出现了罕见的一幕:戌土宗的天才亲传弟子、银骨境的体修高手沈岩,系上了母亲的围裙,熟练地操持起锅碗瓢盆。洗菜、切肉、掌勺、调味,动作行云流水,俨然一副大厨风范。
沈大柱在一旁帮着打下手,递个油盐酱醋,看得是目瞪口呆,啧啧称奇:“岩儿,你这手艺……什么时候学的?这刀工,这火候,比镇上天香楼的大师傅看着还溜嗦!”他尤其注意到儿子处理各种荤腥肉食时,那精准的下刀和对油温的掌控,简直出神入化。
王翠娘正在另一边理着青菜,闻言抿嘴一笑,眼神瞟向厨房门口。
在那里,黄枸正被沈小芸和沈小山缠着,兄妹二人正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兴奋地听着她讲修真界的趣闻。
目光收回的王翠娘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了然和打趣对丈夫道:“哼,这还用问?你想想,咱家枸儿啊,真身是啥?化形了也一样,就爱吃荤的,口味还叼着呢!某些人可不是得精心钻研,才能喂饱自家的小馋狗?”说着,还故意朝儿子那边努了努嘴。
沈岩正将一块腌制好的肋排下锅油炸,伴随着“滋啦”一声悦耳的声响和瞬间腾起的诱人肉香,他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手上动作却丝毫未乱,只是专注地盯着油锅里翻滚的排骨,嘴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个温柔又略显无奈的弧度。
沈大柱一听,立刻恍然大悟,看着儿子那副默认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蒲扇般的大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说呢!真是没想到啊,我沈大柱的儿子,修炼是一把好手,这疼媳妇儿,更是无师自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好好好!爹支持!多学点好!瞧这糖醋排骨烧的,色香味俱全!”
他笑得爽朗,声音洪亮,引得院里的黄枸都好奇地望了过来,恰好听到后半句,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而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黄枸绘声绘色地给沈小芸和沈小山讲述着不久前在正贤寺施粥弘法大会上的见闻。她讲到那风格独特却又热闹非凡的众生市,讲到来自天南地北、奇装异服、气息各异的修士和奇人异士…………
这些光怪陆离、神奇玄妙的仙家见闻,对于两个从未离开过厚土镇的少年少女来说,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比镇上说书先生讲的故事精彩千万倍。
他们听得两眼发光,惊叹连连,嘴巴张得老大,时不时发出“哇”、“真的吗?”、“后来呢?”的惊呼和追问,看向黄枸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向往,问题一个接一个,仿佛永远也问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