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土宗的夜晚,夜朗星稀,灵气如雾气般萦绕于群山之间,比起白日的喧嚣,更添几分静谧与深邃。
沈岩的洞府内灵灯暖光融融,将室内映照得温馨而舒适。
洞府客厅中央的石桌上,已然摆开了阵势。几样色香味俱全的凡间佳肴热气腾腾,虽非什么灵材仙珍,却胜在烹饪得道,火候恰到好处,诱人的香气直勾人胃里的馋虫。
一坛泥封完好的陈年佳酿置于桌角,那是沈岩上次回厚土镇时特意买的凡间美酒,除了孝敬父亲,他自己也留了些许,以备不时之需,譬如眼下这般场合。
黄枸正在翻炒最后一碟素菜,她的动作虽略显生疏,但也井井有条。
她前世的厨艺也不算差,平日放假在家也会自己做些美食犒劳自己,虽然转生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多年了,但她的厨艺底子仍在,只是久未操持,略显生疏,只能给沈岩打打下手,但处理些食材或简单翻炒一些小菜她还是游刃有余的。
此刻的她系着一条素净的围裙,金色的马尾利落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颊边,专注的模样别有一番娇俏风情。
恰在此时,洞府外的禁制传来轻微的波动。沈岩心念一动,挥手打开大门。
只见二师兄崔铁正站在门外,依旧是那副略显散漫、笑容可掬的模样。他手里还提着一条硕大无比、色泽绯红、肌理分明、散发着独特咸香风味的猪后腿火腿,那火腿一看便知非是凡品,乃是以珍惜妖兽紫岩鬣猪的后腿,经特殊灵法腌制窖藏多年方能得成,是体修极好的滋补气血之物。
“师兄来了,快请进。”沈岩笑着迎道。
崔铁迈步进来,目光在满桌菜肴和那坛未开封的美酒上一扫,鼻子夸张地吸了吸,顿时眉开眼笑:“哟!好香!小师弟,你这是知道师兄胃里的馋虫闹得慌,特意备下这等好酒好菜?还让弟妹亲自下厨,真是太客气了!”
他说着,将手中那沉甸甸的火腿往旁边空处一放,“喏,刚好得了条不错的紫岩鬣猪火腿,拿来加个菜,咱们师兄弟好好喝一杯!”
沈岩看着那价值不菲的火腿,连忙道:“师兄人能来就好,何必带如此重礼?这紫岩鬣猪火腿太过珍贵了……”
“诶!”崔铁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跟俺还客气什么?一条火腿而已,吃着痛快最重要!待会儿切薄薄几片,用灵泉水稍稍一蒸,或是就着这凡间烈酒生吃,都是绝佳的下酒菜!保准你吃了还想!”
他说话间,目光却似有深意地在沈岩脸上转了转。
沈岩知他性情,也不再推辞,笑着引他入座。黄枸也解下围裙,乖巧地坐在沈岩下首,替二人斟上温好的美酒。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白玉杯中,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与菜肴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令人未饮先醉。
师兄弟二人先是对饮了一杯,辛辣醇厚的酒液滑入喉中,带来一股暖意。随意聊了些宗门近况、修行琐事,气氛轻松融洽。
几杯下肚,崔铁夹了一筷子沈岩做的红烧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眼睛一亮,赞道:“嗯!肥而不腻,酥烂入味,好手艺!小师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看来以后得多来叨扰叨扰才行!”
沈岩笑道:“师兄喜欢就好。不过是些凡俗手艺,难登大雅之堂。”
“哎,话不能这么说。”崔铁又抿了一口酒,咂咂嘴,忽然话锋一转,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看向沈岩,带着几分了然,“小师弟,今日特意请我过来,怕不只是为了请师兄我喝酒吃肉这么简单吧?是不是……为了大师兄结婴成功,这贺礼之事,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沈岩被点破心思,也不尴尬,坦然点头:“果然瞒不过师兄。大师兄于我而言,虽入门以来从未见上一面,但师弟此前南疆历练前大师兄赠我上好灵兽袋的情谊,师弟我从未忘记,此番大师兄突破元婴,乃天大的喜事,我这做师弟的,自然想备一份既显诚心、又能合他心意的贺礼。只是因师弟我没有与大师兄长时间相处过,不太了解大师兄,故而想向二师兄你讨个主意。”
崔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嘿嘿一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压低了些声音道:“你小子有心了。咱们师兄弟几个,同一个师父门下,这份情谊自是不同。大师兄那人吧,外冷内热,对咱们这些师弟是没得说。送礼嘛,投其所好是关键。”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小师弟,你博览群书,见识不凡。今日大师兄结婴时,那法相……你可看出些什么特别之处?”
沈岩闻言,神色一凝,放下酒杯,沉吟道:“大师兄的法相,蕴含极其精纯厚重的戌土本源,此乃戌土灵体的特征。然法相之中,似又有阴阳二气流转不息,刚柔并济,玄奥非常。莫非……”
他脑海中飞速掠过曾在宗门秘阁某本古老典籍上看到的记载,一个罕见的名称跳了出来,“大师兄还身负的,莫非是那阴阳转轮体?”
崔铁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拍了一下大腿:“没错!正是此体质!小师弟果然好眼力,书没白看!”
他肯定了沈岩的猜测,随即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复杂,“这体质霸道绝伦,潜力无穷,却也给大师兄带来了不少磨难。”
他抿了一口酒,像是要借酒劲说出些平日不太提及的往事:“大师兄他出身凡间一地主之家。他那爹,就是个没见识的土财主,初见婴儿时的大师兄白日为男童,入夜则化为女童,只道是妖孽怪物转世,惊恐厌恶,甚至动过……哎,残忍的念头。幸亏大师兄的母亲,是位极其坚韧慈爱的女子,拼死护着孩子,放出话去,若她孩儿有何不测,她便立刻自尽随他而去。她娘家在当地还算有些势力,这才勉强保住了大师兄性命。”
黄枸在一旁听得屏息凝神,一双黑眸睁得大大的,眼里充满了同情。她难以想象,那般强大的大师兄,竟有如此坎坷的童年。
崔铁继续道:“即便如此,大师兄在那家里,也如同透明人,甚至不如个得脸的仆人,受尽他爹的白眼和冷待,只有母亲和几个忠仆偷偷关爱他。直到他十岁那年,体内灵根与特殊体质突然觉醒,引动了天地灵气,恰巧被游历经过的师父察觉。”
“师父一眼便看出大师兄乃千年难遇的修道奇才,亲自上门。他那爹这才恍然惊醒,知晓自己差点错过了何等仙缘,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谄媚至极。可惜,大师兄心性早熟,早已看透其为人,心中唯有冰冷与厌恶。最终,大师兄只请师父给了那家一大笔凡俗金银,算是斩断那点微薄的养育之恩,而后便只带着他母亲,以及那几个多年来暗中善待他们的仆从,离开了那里,随师父来到咱们戌土宗。他母亲早已在宗内附属的城镇安享晚年,那些忠仆也得了妥善安置。”
沈岩默默听着,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沈大柱,虽只是个普通农夫,却在发现自己可能身具灵根时,想尽一切办法,笨拙却又无比坚定地为他寻找出路,那份深沉的父爱,是他修行路上最温暖的支撑之一。与大师兄的遭遇相比,他何其幸运。心中对那位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威严沉稳的大师兄,不禁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与心疼。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沉吟道:“如此说来,这阴阳转轮体虽是大师兄强大的根源之一,却也关联着他一段不甚愉快的过往。若是赠送与此体质直接相关之物,怕是会勾起大师兄些心绪上的略微波澜,反而不美。”
崔铁赞同地点点头:“师弟思虑周全,正是此理。大师兄性情坚韧,早已看开,但咱们做师弟的,心意要送到痒处,而非无意中去触碰旧痕。依我看,不若就从咱们三都有的戌土灵体入手。此灵体乃我等师兄弟的根基,赠送些能精纯土行、温养灵体、助益元婴稳固的天材地宝或法器,总是错不了的。既显尊重,又实用贴心。”
沈岩眼中亮光微闪,思路顿时清晰了许多:“师兄所言极是。戌土精粹、地脉灵乳、或是蕴含大地本源之力的奇石、温养神魂的土系宝玉……皆可考虑。多谢师兄指点!”
“哈哈,自家师兄弟,客气什么!”崔铁笑着举杯,“来,喝酒喝酒!这火腿真不错,弟妹,你也尝尝!”他招呼着一直安静聆听的黄枸。
黄枸连忙应声,乖巧地夹了一片蒸好的火腿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那咸鲜浓郁、韧中带糯的独特风味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然而,在她心底,却已暗暗思忖开来。听着沈岩和崔铁讨论那些听起来就极为珍稀难得的土系宝物,她既想为沈岩分忧,也想为那位值得敬重的大师兄尽一份心。
她想到自己的师父大卯真君,身为丹道大宗师,见识广博,库藏丰富,或许能有些不同的见解或门路?
“明天就去求教师父……”黄枸在心中默默下了决定,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她也要为大师兄的贺礼,好好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