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盯着咖啡店门可罗雀的街面，深深吸了口气。
玻璃门上映出他疲惫的脸。
这条街，有个响当当的绰号。
“分手大道”。
情侣们手拉手甜蜜地来，最终总是哭哭啼啼，或者黑着脸分开。
久而久之，成了本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方然的“静隅”咖啡馆，就杵在这条街最显眼的位置。
生意？
惨得连隔壁专门卖分手纸巾的小贩都直叹气。
“叮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撕破了店里的寂静。
方然条件反射地堆起笑容：“欢迎光临……”
话才出口一半，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笑容也僵在脸上。
门口，三个风格迥异，却同样美得惊人的女人，几乎是同时推门走了进来。
空气瞬间凝固，带着某种无形的火花。
左边那位，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
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每一步都像精确丈量过。
苏清雪，前女友一号。
分手分得惊天动地，差点让他去天桥底下卖艺。
中间那位，穿着某顶级大学的棒球服外套。
扎着元气满满的高马尾，一张精致的小脸微微扬起，带着点骄纵感。
她的视线，扫过店内陈设，最后精准地钉在方然脸上，“哼”了一声。
林薇薇，前女友二号。
最终还是因为一场关于“电竞重要还是约会重要”的辩论而告终。
右边那位，米色针织衫配着及膝长裙，笑容温婉。
她安静地站着，目光扫过苏清雪和林薇薇，最终落在方然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温柔得能溺死人。
沈清漪，前女友三号。
毕业前夕和平分手，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
方然感觉自己的胃开始抽筋。
这什么地狱级副本开局？
“一杯冰美式。”
苏清雪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她根本没看菜单，径直走向离柜台最近的一张桌子，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掌控感。
那椅子仿佛瞬间变成了总裁办公椅。
林薇薇紧随其后，高跟鞋踩得哒哒响，目标明确地占据了苏清雪正对面的位置，隔着小小的方桌，眼神在空中激烈碰撞。
她啪地把印着可爱猫咪的限量版钱包拍在桌上，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笔直地戳向吧台后面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方然，声音又脆又响：“我要一杯拿铁，记住，拉花要天鹅，丑一点都不行，必须是他亲手做！”
沈清漪轻轻笑了一声，像微风拂过风铃。
她没急着点单，反而在苏清雪和林薇薇中间那张唯一的空位坐了下来，动作优雅得像一幅画。
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在两位“情敌”之间流转了一圈，最后温柔地看向方然，语调平缓：“小然，店里的消防通道指示牌，好像有点旧了哦？食品安全公示栏也还没更新最新的检查日期吧？”
她顿了顿，笑容加深，“要不要……先自查一下？”
方然脑子里“嗡”的一声。
消防？
食品安全？
学姐你温柔一刀捅得真准！
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感觉工商局和消防队的制服大哥们已经在路上了。
他僵硬地转身，手有点抖地去拿咖啡豆罐子，只想立刻消失在吧台后面。
“呵，”苏清雪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沈清漪，带着审视，“沈小姐对规章制度倒是研究得很透彻。”
冰冷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比不上苏总日理万机，还能抽空关心前男友的小店。”
沈清漪回以同样温柔得体的微笑，眼神却毫不退让。
“喂！”
林薇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自己的猫咪钱包都跳了跳，“你们两个！有没有搞错重点！我的天鹅拉花呢？！方然！你聋了吗？”她气鼓鼓地瞪着吧台方向。
小小的咖啡桌，成了无形的战场。
苏清雪抱着手臂，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冰雪雕成的女王像，气场凛冽。
林薇薇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小猫，在另外两人身上来回扫射。
沈清漪则坐姿放松，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温柔笑意，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轻松愉快的下午茶会。
方然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操作着咖啡机。
蒸汽喷出的嘶嘶声，磨豆机嗡嗡的转动声，成了这诡异修罗场里唯一的背景音。
他尽量把动作放慢，再放慢，恨不得把这杯该死的拿铁做到天荒地老。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
他把那杯精心拉了一只勉强能看出是鸟类的拿铁，放到林薇薇面前。
林薇薇只看了一眼，立刻像被点燃的炮仗：“这什么鬼东西？我要的是天鹅！优雅的天鹅！不是这只被门夹了脑袋的鸭子！”
她指着杯子里那团扭曲的奶泡，声音拔高，引得角落里仅有的两位客人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噗嗤！”
沈清漪没忍住，轻笑出声，立刻又掩住嘴，眼睛弯如月牙，“薇薇，艺术嘛，需要点想象力。”
苏清雪端起自己那杯冰美式，优雅地抿了一口。
放下杯子时，杯底与桌面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视线落在方然身上，如同看着一件资产，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林薇薇的抗议，传到方然耳中。
“方然，开个价吧。”
方然一愣：“……啊？”
“这间店，”苏清雪的目光，扫过略显陈旧的桌椅，还有墙上几幅廉价的装饰画，“连同这糟糕透顶的地段，打包，多少钱？”
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直接宣布破产清算，我可以帮你处理后续。”
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买一杯咖啡。
空气仿佛再次被冻结。
林薇薇的怒火，瞬间转移了目标，她杏眼圆睁，怒视苏清雪：“喂！冰块脸！你什么意思？想用臭钱砸人？显摆你有钱是吧？告诉你，本小姐……”
“薇薇，”沈清漪柔柔地打断她，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样子，看向苏清雪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苏总家大业大，收购这样的小店自然不在话下，不过……”
她话锋一转，笑容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强制清算的话，员工遣散费，未履行完的租赁合同违约金，供应商欠款……这些琐碎问题，苏总日理万机，确定要亲自处理这些‘小麻烦’？”
苏清雪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她看着沈清漪，没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强。
林薇薇看看苏清雪，又看看沈清漪，感觉自己被排除在高端局之外，火气蹭蹭往上冒，再次把矛头对准方然：“方然！你哑巴了？她要用钱砸死你！学姐要举报你！你就看着？我的天鹅呢！重新做！立刻！马上！不然我打差评！发朋友圈！让全校都知道你这破店是黑店！”
三个女人一台戏，方然就是那个被绑在戏台柱子上的道具。
指责、收购威胁、合规警告、差评轰炸……
三重火力交织，猛烈地倾泻在他身上。
他感觉自己像暴风雨里的一叶小舟，随时会被巨浪拍碎。
额头的汗珠汇成细流，沿着鬓角往下淌。
他下意识地想去擦，手抬到一半又停住。
店里的温度似乎在急剧升高，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那对角落里的情侣，已经彻底忘了他们自己的矛盾，嘴巴微张，看得目瞪口呆。
方然的目光扫过苏清雪冷若冰霜的脸，林薇薇气急败坏挥舞的手，沈清漪温柔却暗藏机锋的笑容。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像电流一样猛地击中了他。
既然无法阻止这场战争，那为什么不利用它？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然后，在三位前女友火力全开的间隙。
他猛地伸出手，“啪”地一声，重重地按在了吧台上那个老旧的机械式收银机上。
清脆的按键声和钱箱弹出的金属撞击声，异常响亮，瞬间盖过了所有的争吵声。
苏清雪的冷嘲，林薇薇的怒斥，沈清漪的软刀子，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三双漂亮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方然和他手下那个弹出的钱箱上。
方然抬起头，脸上强行挤出痞气的笑容。
他伸出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空钱箱上方，对着三位前女友的方向，轻轻敲了敲收银机冰冷的金属外壳，发出“叩叩”的轻响。
“三位，”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小店，“本店小本经营，资源有限。”
他顿了顿，目光依次扫过三位前女友，最后落在空钱箱上，嘴角那抹痞笑加深了一点，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吵架，续费。”
“每小时三百，现金扫码都行。”
“谢谢惠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