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对角落的情侣彻底石化，连呼吸都忘了。
吧台后，方然的手指，还搭在冰冷的收银机外壳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脸上强行撑起的痞笑，有点僵，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像要挣脱束缚冲出来。
这步棋太险了，简直是悬崖边上走钢丝。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苏清雪第一个动了。
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在方然脸上，还有他手下那个钱箱之间，来回扫视。
几秒钟后，她精致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一个玩味的弧度。
她没说话。
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双臂重新环抱在胸前。
那姿态仿佛在说：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哈？！”
林薇薇的反应截然相反。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椅子腿加上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她指着方然，漂亮的小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方然！你穷疯了吧你！跟本小姐吵架还要收费？还三百一小时？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啊！信不信我现在就……”
“薇薇，”
沈清漪轻柔的声音适时响起，像一盆温水，浇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她依旧安稳地坐在原位，脸上的温柔笑容纹丝未动，甚至还加深了些许，饶有兴致地看着方然，“小然这个提议，倒是挺有‘商业头脑’的。”
她特意在“商业头脑”四个字上，加了点重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戏谑，“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林薇薇被沈清漪这么一打岔，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只能气呼呼地瞪着方然，胸脯剧烈起伏。
方然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稍微松了一点点。
赌对了！
至少……她们没直接掀桌子走人，或者联手把他这小破店给拆了。
他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手从收银机上移开。
顺势拿起一块干净的抹布，低头用力擦拭着本就光洁的吧台台面，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绝世污渍。
他不敢看她们的眼睛。
“穷疯了？”
苏清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杯沿，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每一下都敲在方然紧绷的神经上。
“看来你这店的经营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透顶。”
她微微侧头，目光锐利，扫过略显空荡的货架，以及角落堆积的纸箱，“现金流断裂？入不敷出？连基本的合规都做不到。”
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飘向沈清漪，“被勒令停业整顿是迟早的事。”
沈清漪配合地露出一个忧心忡忡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唉，苏总说的是，真要查起来，问题恐怕不止一两点呢，小然，你可要当心呀。”
林薇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更加不爽。
她猛地拉开自己的猫咪钱包，动作粗暴地翻找着，嘴里嘟囔：“哼，不就是三百块吗，本小姐付得起，就当打发叫花子，我倒要看看你这破店能撑多久！”
她抽出一小叠粉红色的钞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下巴高高扬起，“先来一个小时的，给我记账上！”
粉红的钞票躺在原木桌面上。
苏清雪敲击杯沿的手指骤然停住。
她看着林薇薇拍下的那三百块，又看看方然，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忽然从自己放在旁边空椅上的精致手袋里，拿出一个纤薄的鳄鱼皮长款钱包。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优雅。
她打开钱包，没有看里面厚厚的一叠钞票，反而抽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
不是现金。
那张卡片被她两根手指夹着，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就在林薇薇那几张粉红钞票的旁边。
黑色的卡片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低调而冰冷的光泽。
“刷卡。”
苏清雪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预存一百小时。”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再次落到方然脸上，带着一种压迫感，“从现在开始，这里，我包场，无关人等，”
她的视线，冷冷扫过林薇薇和沈清漪，“请立刻离开！”
“嘶…”
角落里那对情侣终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包场？
一百小时？
三万块？！
就为了……吵架？！
他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林薇薇先是一愣，随即像被点燃的炸药桶，彻底炸了：“苏清雪！你什么意思？！有钱了不起啊？！拿张破黑卡显摆什么！还包场？凭什么赶我们走！这店写你名字了吗？！”
她气得几乎要跳起来，恨不得扑过去。
沈清漪脸上的温柔笑容也淡了下去。
她看着桌上那张象征财富的黑卡，又看看旁边林薇薇那几张单薄的钞票，最后看向苏清雪，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冷意。
“苏总，好大的手笔。”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像掺了冰碴子，“不过，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薇薇妹妹的钱，可是先付的。”
她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林薇薇护在身后一点的位置，形成一种微妙的同盟姿态。
方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三百块还没焐热，三万块的黑卡就砸脸上了？
他看着桌上那张散发着“我很贵”气息的黑卡，又看看怒发冲冠的林薇薇，还有眼神冰冷的沈清漪，感觉这小小的咖啡店，下一秒就要被她们眼神交汇的闪电劈成两半。
就在这时——
“叮铃铃！！！”
店门被粗暴地推开，不是风铃那种清脆，而是门板撞在墙上的闷响。
力道极大，震得玻璃都在嗡嗡颤抖。
三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臂章上印着“市场监管”字样的人影，堵在了门口。
为首的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目光锐利如鹰隼，直接扫向店内。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同样板着脸的年轻执法人员。
空气瞬间冻结了。
连林薇薇的怒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硬生生掐断，卡在喉咙里，憋得她小脸通红。
苏清雪敲击桌面的手指停在半空。
沈清漪眼底的冷意，也被惊愕取代。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国字脸男人声音洪亮，带着官方腔调，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店内，最后精准地落在吧台后面的方然身上。
“我们是区市场监管局的，接到实名举报！”
他特意加重了“实名举报”四个字，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清漪的方向，“反映你店存在严重的食品安全隐患和消防通道堵塞问题，现在依法进行现场检查，请配合！”
方然脑子里“轰”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
完了！
学姐的“温柔提醒”不是玩笑！
举报真的来了！
还这么快！
他看着那三个表情严肃的执法人员，又看看桌面上那张刺眼的黑卡和旁边几张粉红钞票，最后目光扫过表情各异的三位前女友。
苏清雪微微蹙起的眉头。
林薇薇一脸“闯祸了？”的茫然沈清漪则迅速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所有情绪。
前一刻还是天降横财，下一秒就成了灭顶之灾的现场？
方然感觉自己像坐上了失控的过山车，正朝着无底深渊俯冲。
他握着抹布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