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讯晶的幽蓝光芒在黑鸦林熄灭后的第七天，暮色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阿布勒蹲在药坊后院，手里攥着块磨秃的药杵，看着安德莉亚把最后一捆晒干的曼陀罗搬上板车 —— 这是她今天送的第三趟货，裙角沾着的泥点比昨天更多了些。
“东部那边…… 可能不会有消息了。” 安德莉亚的声音压得很低，板车的轮子陷在泥里，她拽了两下没拽动，阿布勒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把车推到巷口时，她忽然补充道，“或许凯洛斯真的投了克罗格。”
阿布勒没说话，只是把防雨的油布往药箱上裹得更紧。这七天里，他每天都会借 “采草药” 的名义往黑鸦林跑，传讯晶激活的地方被他踩出了条小径，却连只沾着火山灰的火蝠都没见到。昨晚莉娜塔算账时，把他欠的债又往上拨了拨：“光吃饭不干活，当我的药坊是慈善堂？”
他当时没反驳，只是看着账本上 “三千五百金币” 的数字，突然觉得当年统治魔界时，挥金如土的日子像场梦。
安德莉亚推着板车消失在雨幕里，阿布勒转身回药坊，刚进门就被莉娜塔扔过来的抹布砸中脸。“后院的药渣堆成山了，看不见？” 她正站在柜台后捣药，银杵撞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还是说，你的眼睛只用来盯着黑鸦林？”
阿布勒扯下脸上的抹布，没好气地蹲下去收拾药渣：“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 莉娜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欠我的钱够买半车魔晶了，要是再偷懒，我就把你抵押给铁匠铺 —— 听说老史密斯正缺个拉风箱的。”
阿布勒把药渣倒进竹筐，突然抬头看她。雨丝从敞开的门飘进来，落在莉娜塔的发梢，沾成细小的水珠。她今天没穿白大褂，换了件灰布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点苍白的锁骨。他愣了愣，慌忙低下头：“知道了，催命鬼。”
“总比某些人强。” 莉娜塔放下银杵，走到他身边帮忙抬竹筐，“放着正事不干，整天对着树林发呆。” 她的肩膀不小心撞到他胳膊，两人同时顿了顿，又像触电似的分开。
后院的雨下得更密了。阿布勒把药渣倒进堆肥坑，转身时看见莉娜塔正踮脚够屋檐下挂着的草药，裙角被风吹得贴在腿上。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抬手帮她把那束冥界苔藓够了下来。
“谢了。” 莉娜塔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接过草药时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阿布勒的耳尖红了，转身想回屋，却被她叫住：“喂，你那个‘妹妹’…… 以前真是跑镖局的？”
他脚步一顿：“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莉娜塔低头把草药捆好，“就是觉得她握刀的姿势，不像普通镖师。” 她顿了顿，突然抬头看他，灰瞳在雨里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你们俩，好像有很多事瞒着我。”
阿布勒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找借口，就听见前院传来推门声，伴随着一阵粗粝的笑声：“这破地方的药味，比火山带的硫磺还呛人。”
他猛地回头，看见个穿着赤红皮甲的男人站在柜台前，腰间别着把锯齿状的弯刀，袖口绣着只展翅的火蝠 —— 那是烬炎军的徽记。男人转过身，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疤痕，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阿布？听说你在这儿当杂役？”
阿布勒的呼吸瞬间屏住了。那道疤痕，那身赤红皮甲，还有说话时总爱挑眉的习惯 —— 是凯洛斯。
凯洛斯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圈，落在他沾着药渣的粗布衣上，突然爆发出更响的笑声：“魔王陛下劈柴挑水，传出去能让魔界的石头都笑裂。” 他的视线扫过站在阿布勒身后的莉娜塔，吹了声口哨，“这位是？”
莉娜塔皱着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银质解剖刀，指尖在刀背上轻轻敲着：“你是谁？”
“路过的商人。” 凯洛斯笑眯眯地拱手，眼睛却还在打量莉娜塔，“看这位姑娘和阿布站在一起，倒像对……”
“不是！” 阿布勒猛地打断他，脸涨得通红，“她是这家药坊的主人，我是来…… 来打工抵债的！”
凯洛斯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他往前走了两步，凑到阿布勒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陛下，别装了。当年你为了追安德莉亚，在冰封谷冻成冰雕都不肯认输，现在藏在这小破镇里，对着个漂亮姑娘脸红？” 他故意提高了点声音，“这位姑娘要是你妻子，可得给我这位‘远房表哥’敬杯酒。”
“谁是他妻子！” 莉娜塔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解剖刀 “当啷” 一声拍在柜台上，“你是他表哥？我怎么从没听他提过？”
“哦？他没提过我？” 凯洛斯故作惊讶，转头看向阿布勒，眼底却闪着促狭的光，“看来我们的大魔王，在这儿过得挺滋润，把老家的亲戚都忘了。”
阿布勒又气又急，想解释却被凯洛斯用眼神制止了。他看见凯洛斯袖口的火蝠徽记在灯光下闪了闪，那是烬炎军的暗号 ——“安全，可信任”。
雨还在下，前院的气氛却变得诡异起来。莉娜塔抱着胳膊站在柜台后，眼神像淬了冰，显然把凯洛斯当成了来捣乱的混混；凯洛斯靠在门框上，嘴角挂着痞笑，时不时瞟一眼阿布勒，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戏；阿布勒夹在中间，脖子都快红透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 凯洛斯怎么会找到这儿？他刚才说的 “观察” 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叫 “当年追安德莉亚”？
“那个……” 阿布勒试图打破僵局，“凯洛斯，你……”
“叫表哥。” 凯洛斯打断他，冲莉娜塔扬了扬下巴，“表妹夫，还不赶紧给我倒杯酒？赶路渴了。”
“谁是你表妹夫！” 阿布勒和莉娜塔异口同声。说完又同时愣住，莉娜塔的耳根悄悄泛起红，转身往厨房走，嘴里嘟囔着：“没有酒，只有药汤，喝不喝？”
凯洛斯看着她的背影，凑到阿布勒耳边低笑：“陛下，这姑娘不错，比安德莉亚那丫头有趣多了。”
阿布勒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凯洛斯来了。传讯晶没有失灵，烬炎军还在，属于他的力量，终于开始回笼了。
雨幕中，后院的堆肥坑里，新埋的药渣正慢慢发酵。就像此刻的暮色镇，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正有什么东西在悄悄酝酿，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