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漫过瓦洛公国的边境线，荆棘药坊的门板就被安德莉亚轻轻推开。她换回了那身粗布裙，却在腰间藏了把短匕 —— 昨夜阿布勒在阁楼给她画了张简易地图，用炭笔圈出了骑士团营房的位置，旁边注着行小字：“雷蒙德队长刻板，霍克副队嗜酒，找机会探霍克的底。”
“安雅，早啊。” 莉娜塔正蹲在柜台后清点药瓶，看见她进来，指了指门边的板车，“今天要送三箱泻药到镇公所，镇长说最近巡逻队总闹肚子，怀疑是面包房的问题。”
安德莉亚点点头，目光却扫过窗外。骑士团的营房就在镇公所隔壁，红砖墙围着个小院，门口站着两个站岗的士兵，盔甲擦得锃亮 —— 那是雷蒙德的规矩，哪怕是边境小镇，也得保持 “瓦洛公国骑士的体面”。
“我傍晚回来。” 她拉起板车，转身时瞥见阿布勒从阁楼下来，红瞳里藏着点期待。她不动声色地扬了扬下巴，算是回应。
阿布勒目送她出门，刚想回阁楼，就被莉娜塔拽住了胳膊：“发什么呆？今天去黑鸦林采月光花，再不采就过季了。” 她把一个药篓塞到他怀里，“带上这个，别又忘了装苔藓。”
“知道了。” 阿布勒的声音有点闷，目光却飘向镇公所的方向。他昨夜和凯洛斯聊到后半夜，凯洛斯说烬炎军的残部藏在东部火山带的溶洞里，大概能召集三百人，但需要半个月时间。“得让安德莉亚尽快搞定骑士团，不然等克罗格的人查到暮色镇，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莉娜塔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用手肘撞了撞他：“又在想你那‘镖局妹妹’的事？”
阿布勒慌忙别过脸：“没有！”
“没有就快点走。” 莉娜塔把一顶草帽扣在他头上，“黑鸦林深处有雾，别又迷路 —— 上次你差点把毒蘑菇当食材采回来，忘了？”
阿布勒摸了摸鼻子，拎着药篓往外走。阳光穿过晨雾，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听见身后莉娜塔在收拾药瓶，叮当声脆得像风铃。
安德莉亚把板车停在镇公所后门，借口找厕所绕到了骑士团营房。院墙不高，她踩着堆柴火堆往上瞥，看见院子里有十几个士兵在训练，一个高瘦的骑士正用马鞭抽打着木桩：“出剑要快！你们是瓦洛公国的骑士，不是酒馆里的醉鬼！”
那是雷蒙德，肩甲上镶着瓦洛公国的银鹰徽记，脸绷得像块铁板。安德莉亚缩回脑袋，绕到营房侧面的小巷 —— 凯洛斯昨天说，霍克这时候多半在巷尾的 “醉狐酒馆” 躲懒。
果然，酒馆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粗声的笑骂。安德莉亚推开门，看见个络腮胡男人正趴在桌上灌麦酒，腰间的佩剑歪歪扭扭，肩甲上的银鹰徽记沾着酒渍 —— 正是霍克。
“要点什么？” 酒保问。
安德莉亚没说话，只是走到霍克桌边，放下个小布包。包里滚出三枚金币，在油腻的桌上闪着光。霍克的眼睛瞬间亮了，直起身抹了把嘴：“姑娘，这是……”
“我表哥想做点小生意，怕骑士团找麻烦。” 安德莉亚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他腰间的剑，“听说霍克副队在团里说话算数？”
霍克抓起金币掂了掂，嘿嘿笑了：“那得看是什么生意。雷蒙德那老东西管得严，尤其是对……”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来路不明的人。”
“我表哥是卖药的。” 安德莉亚盯着他的眼睛，“他说，要是副队能帮衬着点，以后这暮色镇的药材生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顿了顿，抛出诱饵，“要是哪天…… 镇里换了管事的，副队说不定能升个队长做做。”
霍克灌酒的动作顿了顿，络腮胡下的脸动了动：“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安德莉亚站起身，“副队慢慢喝，想通了，就去荆棘药坊找我。” 她转身往外走，听见身后霍克把金币揣进怀里的声音，嘴角悄悄勾了勾。
回到营房外，她数清了站岗的士兵 —— 前后门各 2 个，院墙巡逻的 5 个，加上院子里训练的 15 个，总共 24 人，分三个小队。雷蒙德的亲信占了两个小队，霍克只带了 7 个人，难怪他总抱怨 “雷蒙德把他当跑腿的”。
黑鸦林的月光花开在潮湿的溪边，淡紫色的花瓣沾着露水，像撒了层碎银。阿布勒蹲在溪边采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见莉娜塔提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两块麦饼。
“歇会儿。” 她把篮子递过来，自己先坐在块石头上，撕下一块饼塞进嘴里，“你今天采得挺快，没偷偷往林子里跑？”
阿布勒接过饼，咬了一口：“没有，怕你又涨我药费。”
莉娜塔笑了，捡起块小石子扔向溪里：“说起来，瓦洛公国的骑士团最近挺奇怪的。前几天我去给雷蒙德队长送治关节炎的药，听见他在骂霍克，说霍克把军粮换了酒。”
阿布勒的动作顿了顿：“他们关系很差？”
“差得很。” 莉娜塔舔了舔嘴角的饼渣，“雷蒙德是公国派来的，眼高于顶；霍克是本地人，仗着有点军功才混上副队，总觉得雷蒙德排挤他。” 她瞥了阿布勒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想托他们办事？”
阿布勒含糊地 “嗯” 了一声，心里却亮堂起来 —— 安德莉亚的机会来了。
两人没再说话，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溪水流动的哗啦声。阿布勒看着莉娜塔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发上，白得像雪的发丝沾着片小叶子，他伸手想帮她摘掉，指尖刚碰到，就被她拍开了。
“干什么？” 莉娜塔瞪他，耳根却红了。
“有叶子。” 阿布勒的声音有点闷，缩回手假装继续采花，耳尖比花瓣还红。
傍晚的药坊飘着炖肉的香味。凯洛斯正坐在桌边大快朵颐，看见安德莉亚进来，抹了把嘴：“搞定了？”
安德莉亚点点头，把一张纸条放在桌上 —— 上面写着骑士团的人数、布防，还有霍克的喜好。“霍克贪财，对雷蒙德积怨很深，应该能收买。”
阿布勒拿起纸条，指尖划过 “24 人” 的字样，抬头看向凯洛斯：“你明天就回东部，告诉弟兄们，半个月后在黑鸦林外围集合。” 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打听砂珥和寒骸的消息，影织的精神网要是还在，让她帮忙找个可靠的人类 —— 最好是懂瓦洛公国官场规矩的，方便以后……”
“掩人耳目。” 凯洛斯接话，咧嘴笑了，“放心，我知道该找什么样的。以前在瓦洛公国做过生意，认识个老会计，被克罗格抄了家，恨他恨得牙痒痒。”
莉娜塔端着炖锅从厨房出来，听见他们的话，脚步顿了顿，却没作声，只是把碗筷摆得 “当当” 响。
阿布勒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说：“凯洛斯，你今晚在阁楼凑合一晚，明天一早走。”
凯洛斯挑眉，刚想调侃，就被安德莉亚用眼神制止了。她看见莉娜塔摆碗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晚饭在沉默中结束。凯洛斯去了阁楼，安德莉亚收拾碗筷，阿布勒被莉娜塔拽到后院。
“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执拗，“霍克、雷蒙德、东部…… 你们不是跑商的，也不是镖局的，对不对？”
阿布勒看着她的眼睛，灰瞳在夜色里亮得像星子。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听见前院传来安德莉亚的咳嗽声 —— 是暗号，提醒他别多说。
“没什么。” 他低下头，“就是想做点药材生意，怕骑士团刁难。”
莉娜塔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转身往屋里走：“明天记得去采曼陀罗，少一片花瓣，加十金币。”
阿布勒站在后院，晚风吹起他的衣角。远处骑士团营房的方向传来熄灯号，镇上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荆棘药坊的灯还亮着，像黑夜里的一颗孤星。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片平静就会被打破。但此刻，闻着药坊里飘来的草药香，听着阁楼上传来的凯洛斯的鼾声，还有厨房隐约的洗碗声，他突然觉得，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好像也没那么难走。
月光爬上院墙，照亮了溪边刚采的月光花，淡紫色的花瓣在夜里轻轻颤动，像藏着无数个即将破土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