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镇的月光浸在雾里，像杯掺了水的银酒。荆棘药坊的灯熄了快一个时辰，莉娜塔的呼吸声从阁楼传来，轻得像羽毛落在棉絮上 —— 她睡前喝了加了安神草的麦酒，此刻应该睡得很沉。
阿布勒站在厨房门口，指尖攥着块磨得光滑的黑晶。晶体里映出他的脸：颈间的魔纹比一个月前亮了数倍，红瞳在暗夜里跳动着微弱的光，圣银毒的灼痛早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了太久的魔力，像岩浆在血管里翻涌。
“都准备好了。” 安德莉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换回了那身赤红皮甲，腰间的弯刀闪着冷光。一个月里，她按计划策反了霍克 —— 用五箱麦酒和 “副队长升镇长卫队长” 的承诺，拿到了骑士团营房的备用钥匙；凯洛斯带回了三百烬炎军，此刻正藏在黑鸦林边缘的溶洞里，火蝠骑兵的甲胄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甚至连那个 “傀儡镇长” 都找到了 —— 瓦洛公国前财政官的侄子，被克罗格抄家后躲在边境，对公国官场的规矩门儿清。
阿布勒点点头，最后看了眼阁楼的方向。窗纸上印着莉娜塔蜷缩的影子，像只警惕的小兽。这一个月里，她总在他劈柴时 “恰好” 递来凉茶，在他研究地图时 “无意” 打翻药瓶，甚至有次他练魔力失控烧了药篓，她一边骂 “败家精” 一边往他伤口上涂最好的药膏 —— 那些藏在毒舌里的在意，像黑鸦林的藤蔓，悄悄缠上了他的心脏。
“走吧。”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轻得像猫，却在门口顿了顿。灶台上放着个陶碗，里面是莉娜塔睡前温着的雪蜥汤，碗边贴了张字条，用炭笔写着：“凉了就热一热，别又喝坏肚子 —— 加债。”
阿布勒拿起陶碗，喝了一口。汤还是温的，带着点微辣的暖意，像她的人，外冷里热。他把碗放回灶台，指尖在字条上轻轻碰了碰，转身走进了雾里。
镇郊的黑鸦林边缘，三百烬炎军列成整齐的方阵。火蝠骑兵的甲胄上沾着火山灰，手里的长矛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凯洛斯站在最前，锯齿弯刀斜挎在腰间，看见阿布勒走来，突然抬手行了个魔族军礼 —— 单拳抵心，掌心向外。
“参见陛下！”
三百人的吼声撞在林子里，惊飞了树梢的夜鸟。阿布勒站在方阵前，深吸一口气，体内的魔力终于冲破了最后的束缚。黑焰从他掌心腾起，瞬间蔓延至全身，粗布衣衫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绣着暗纹的黑袍，银线绣的魔王徽记在月光下流转着暗光；颈间的魔纹彻底亮起，像条燃烧的红蛇，缠绕着他的咽喉；红瞳里燃起实质的火焰，映得周围的雾都泛出淡红。
“是陛下！真的是陛下！” 一个年轻的火蝠骑兵突然哭了出来，“铁岩堡叛变后，我以为…… 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都打起精神来！” 凯洛斯的吼声压过了骚动，“陛下回来了，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阿布勒抬手，黑焰在空中凝聚成一柄长剑，剑身流动着熔岩般的光泽。他的声音不再是 “阿布” 的沙哑，而是带着魔族王者特有的低沉共鸣，像闷雷滚过大地：“铁岩堡的背叛，克罗格的野心，瓦洛公国的纵容…… 我们忍了太久。”
他的目光扫过队列，落在安德莉亚身上。她挺直脊背，赤红皮甲在黑焰的映照下像块烧红的铁，眼里的光比十年前在冰封谷时更亮。
“暮色镇，是我们的第一站。” 阿布勒举起长剑，黑焰直指镇子的方向，“霍克会打开营房的门，雷蒙德的骑士团不堪一击。拿下这里，我们就有了立足之地，有了联络砂珥、寒骸的据点，有了…… 复仇的起点！”
“复仇！复仇！复仇！”
三百人的吼声震得树叶簌簌落下，火蝠骑兵拍打着坐骑的脖颈，蝙蝠的尖啸与士兵的呐喊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撕开一道裂口。
安德莉亚走到阿布勒身边，低声说：“霍克那边已经发了信号，营房的西北角守卫已撤，我们从那里突进。”
“嗯。” 阿布勒的目光掠过镇子的灯火，那里有盏灯还亮着 —— 是荆棘药坊的方向。他不知道莉娜塔会不会被吵醒，不知道她明天醒来看到空荡的阁楼会是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这次行动后，还能不能像 “阿布” 那样，蹲在药坊门口劈柴、听她骂 “周扒皮”。
但他知道，有些债，必须讨；有些责任，必须扛。
“出发。” 他放下长剑，黑焰在指尖凝成一个火焰图腾，“目标：暮色镇骑士团营房。”
凯洛斯率先翻身上马，火蝠发出一声尖啸，腾空而起；三百烬炎军紧随其后，脚步声像闷雷，朝着镇子的方向移动。阿布勒走在最后，转身望了眼药坊的灯火，突然握紧了拳头。
雾里，仿佛还能听见莉娜塔的声音：“阿布，今天的月光花不够，加五十金币。”
他笑了笑，转身融入队列。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颈间的魔纹亮得像团永不熄灭的火。
月光下，黑鸦林的阴影里，一支沉默的军队正悄悄逼近暮色镇。而荆棘药坊的阁楼里，莉娜塔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摸向床边 —— 那里本该放着阿布勒每天睡前擦好的药杵，此刻却空着。
她睁开眼，望着窗纸上的月光，突然坐起身，抓起枕边的银簪。楼下的门虚掩着，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点熟悉的、属于黑焰的硫磺味。
“傻子。” 她低声骂了句，却把银簪别回发间，重新躺下，只是这次，再没了睡意。
夜还很长，而黎明到来前，暮色镇注定要被卷入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