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气像凝固的墨汁，裹着腐臭的海藻味往鼻腔里钻。阿布勒踏着湿滑的礁石往前走，黑袍下摆扫过黏着血污的岩石，发出 “沙沙” 的摩擦声，像极了亡魂的低语。越往枯骨礁深处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 —— 那不是普通的血味，是混着精神系魔族魔力的腥甜，每吸一口，都让他颈间的魔纹隐隐发烫。
转过一块一人高的黑色礁石时，阿布勒的脚步骤然停住，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短刃。
十几具黑色劲装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倒在礁石间：最前面的护卫胸口插着三根噬灵毒针，银灰色的针尾还在微微颤动，皮肤已泛出死灰，指尖残留着凝结的黑雾 —— 那是精神屏障被强行撕裂时，魔力反噬留下的痕迹；旁边的护卫喉咙被划开，鲜血在海水中晕成暗红的云，右手还死死攥着一块破碎的银面具碎片，显然是想在最后一刻保护墨。
“这些是影织的‘夜蛛卫’。” 阿布勒蹲下身，指尖拂过一具尸体颈间的蛛网纹章，纹章上的银线已被血污浸透，“墨把最精锐的护卫都带在身边，却还是……” 他的红瞳暗了暗，想起墨一辈子躲在暗处收集情报，连刀都握不稳，却要面对蚀影那些以杀人为乐的暗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陛下……”
微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气若游丝的喘息，还夹杂着牙齿打颤的轻响。阿布勒抬头，看见歪脖子树下，墨靠在树干上，半张银面具斜挂在颧骨上，露出的左脸爬着黑色的毒纹，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底，像极了枯萎的藤蔓。他的左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垂着，袖子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绷带里渗出的血已经发黑，滴在礁石上，瞬间被潮水冲散。
阿布勒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时，能清晰地看到墨瞳孔里的恐惧 —— 那不是对死亡的怕，是对 “情报网被毁” 的绝望。他指尖搭在墨的脉搏上，魔力刚探进去，就被一股阴冷的毒素弹开：“毒素已经侵入经脉，再晚半个时辰，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从布囊里摸出莉娜塔配的清毒散，瓷瓶打开的瞬间，草药的清香暂时压过了血腥味，“忍着点。”
粉末撒在伤口上的瞬间，墨疼得浑身抽搐，银面具 “当啷” 掉在地上，露出整张苍白的脸。“不是打…… 是诈！” 他咳着血，声音里满是不甘，“戈伦说要谈‘影织归降’，还带了当年我藏在东部的密信当信物 —— 我以为他是想拿情报换活路，没想到……”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山谷里的精神禁锢阵是蚀影布的，那些暗卫手里的毒针，能直接穿透我们的屏障！护卫们把我往外推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喊‘保护主公’，可我…… 我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
墨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哽咽：“影织的人一辈子都在暗处，我们以为只要藏得够深，就能护好情报，可到头来…… 还是保护不了自己人。”
阿布勒没说话，只是帮他重新包扎伤口。他能感觉到墨的身体在发抖 ——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愧疚。这位一辈子以 “冷静” 著称的情报人，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不敢抬头看他。阿布勒忽然想起莉娜塔说过的话：“最疼的伤不是在身上，是看着想护的人出事，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拍了拍墨的肩膀，声音比平时软了些：“先活着回去，才能给他们报仇。”
扶着墨站起身时，阿布勒的黑袍不小心蹭到了墨的伤口，墨疼得倒抽凉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陛下，昨夜那道黑色闪电…… 是您吗？我在屏障里都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像要把整个魔界都碾碎，蚀影的暗卫当时就慌了，他们说‘这不是魔族的魔法’。”
阿布勒 “嗯” 了一声，目光扫过远处的瘴气层 —— 那里还残留着 “暗陨” 的魔力波动，像一道无形的伤疤。
两人刚走出枯骨礁，眼前的景象就让墨猛地停住脚步，差点从礁石上摔下去。
沼泽边缘的空地上，数千具重甲步兵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像一座扭曲的小山。最上面的士兵胸口被炸开一个大洞，骨骼外露；下面的士兵有的被冲击波拧断了脖子，脑袋歪成诡异的角度；还有的士兵手里还攥着武器，却被自己人的盔甲刺穿了喉咙 —— 显然是撤退时的混乱中，自相残杀的结果。黑色的焦痕在尸体间蔓延，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臭味，连潮水都冲不散。
墨的胃里一阵翻涌，他见过无数情报里的战场描述，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这…… 这是‘暗陨’的余波？” 他的声音发颤，指尖指向尸体堆最中间的那块焦土 —— 那里的岩石已经被融化成玻璃状，泛着诡异的光泽。
阿布勒的目光扫过那些尸体，红瞳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低声说：“戈伦的人需要记住，惹我的代价。”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些尸体，会让克罗格知道，我手里有他惹不起的力量 —— 至少，能让他不敢在半个月内再派军队来。”
墨看着阿布勒的侧脸，突然明白过来。这位魔王从来都不是嗜杀之人，他要的不是 “灭了戈伦”，是 “让克罗格怕”。昨夜那道 “暗陨”，是警告，是威慑，更是给他们争取时间的筹码。墨心里的愧疚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决心 —— 他要尽快修复影织的情报网，不能让陛下的心血白费。
往凯洛斯营地走的路上，墨靠在阿布勒身上，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却还是坚持把影织的近况告诉阿布勒：“克罗格最近在跟南部的反龙势力接触，他们好像在找‘龙晶’；还有，瓦洛公国的骑士团最近调动频繁，可能要对暮色镇动手。”
阿布勒的脚步顿了顿：“暮色镇？”
“是，” 墨点点头，“我之前派去暮色镇的情报员传信说，骑士团的副团长最近总在药坊附近转悠，还问过‘阿布’的来历。”
阿布勒的红瞳瞬间冷了下来。他想起莉娜塔留在石桌上的姜茶，想起她白头发上的碎叶，想起自己说过 “两天就回去”—— 现在看来，他可能要辜负这个约定了。
夕阳升起时，凯洛斯营地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两列火蝠骑兵穿着赤红盔甲，手持长枪，整齐地站在营门两侧，盔甲上的火焰纹路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枪尖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看到阿布勒和墨，骑兵们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动，只是在阿布勒走过时，齐齐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得震得空气都在颤：“参见陛下！”
营地里的士兵们纷纷围了过来，他们有的手臂上还缠着绷带，有的脸上带着烟灰，却都睁大眼睛看着阿布勒，眼里满是激动和敬畏。
阿布勒点点头，目光扫过营地 —— 帐篷上的破洞还没补，火蝠的食槽里只剩下半槽干草，显然是之前的战斗消耗太大。他心里沉了沉，整合兵力的事，刻不容缓。
走进中央帐篷时，凯洛斯正单膝跪在黑色王座旁，盔甲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涌出泪水：“王！您终于回来了！昨晚我看到那道黑色闪电，就知道是您！戈伦的人撤退时，我想追，可火蝠骑兵折损太多，实在……”
“先不用追。” 阿布勒打断他，走到王座前，却没有坐下，“墨带来的情报，克罗格在跟反龙势力接触，瓦洛公国的骑士团可能要对暮色镇动手 ——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修复防御，整合影织的情报网，还有……” 他顿了顿，红瞳里闪过一丝锐利，“找出我们身边的内鬼。”
凯洛斯和墨同时愣住：“内鬼？”
“戈伦能精准地找到墨的位置，蚀影能提前布下精神禁锢阵，” 阿布勒的指尖轻轻敲着王座的扶手，“如果不是有人泄露情报，他们不会这么顺利。”
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外面士兵训练的呐喊声隐约传来。凯洛斯的脸色变得严肃，墨也握紧了拳头 —— 他们都知道，内鬼的存在，比戈伦的重甲步兵更可怕。
阿布勒看着眼前的两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现在要整合兵力，把内鬼找出来。” 他顿了顿，红瞳里满是王者的威严，“克罗格欠我们的，戈伦欠我们的，还有那些死去的护卫、士兵，我们要一点一点，全部拿回来。”
凯洛斯和墨对视一眼，同时单膝跪地，声音洪亮：“遵命！陛下！”
帐篷外，火蝠的嘶鸣响彻云霄，士兵们训练的呐喊声越来越响。阿布勒站在王座前，望着帐篷外的阳光，心里却想着暮色镇的方向 —— 莉娜塔，对不起，我可能要晚一点回去了。
而在营地外的暗处，一双眼睛正盯着帐篷的方向，手里握着一枚传讯晶，晶面上的光芒闪烁不定 —— 内鬼，已经开始行动了。
